鸡叫上学

鸡 叫 上 学
乔举平

乡村的黎明大多是启明星刚刚露脸，繁星闪烁，四周仍是一片漆黑神秘。一两声嘹亮的鸡鸣总是划破长夜，惊醒我们孩提的梦境，那就是起床上学的号角，我们不敢贪恋温热的被窝，一骨碌起床急忙穿好衣服，也顾不上洗脸，就去叫同村的同学，奔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总是招起满庄此起彼伏的狗吠，直到我们跑出村子好远，淹没在黑暗的深处，狗还咬得很欢。
鸡叫上学，是我们由来已久的习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那时乡下的普通人家很少有闹钟和手表，白天看时间只能靠判断、看太阳的起落，夜里就只好听鸡叫、看启明星升起的高低了。我们上小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学校在离家很远的山岗下，全是很陡的羊肠小路，还要路过深谷和坟滩，几个小孩子起早贪黑的赶路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上学的路是淹没在荒草和田地间的小道，是我们这一面高坡上小学生避开大路通向学校的唯一捷径，其他的人是很少走这条路的，因而路就更显得窄小，在庄稼地里只能一个跟一个通过，麦子和包谷拍打着我们的书包，洋芋苗和豌豆夹亲吻着我们的腿脚，夏日里浓浓的露水就毫不留情地打湿了我们的鞋袜，大家一路小跑，赶到学校就在校门口跺掉满鞋的黄泥，相互望着哈哈大笑，一溜烟跑进了教室。
通向学校的路是一条荒僻的路，蜿蜒在一面高坡之中，到处是杂草丛生的荒草和成片的庄稼地，四周没有村庄和人家，没有月光的暗夜就最难走，只能靠平时的经验摸索前行，要是少了同伴或是一个人走，就有些心惊胆战了，黑暗中路旁的灌木和野果树就幻化成了三头六臂的怪兽，样子狰狞而可怕，偶尔响起的猫头鹰的叫声，会让人心惊胆寒。还有坟地里偶尔游走的鬼火，一闪一闪吓跑了大家的魂，更让小同学吓得尿湿了裤子。
有月亮的黎明就好得多，天上是一轮皓月，或是一弯月牙，照见了朦胧的村庄和满坡的庄稼，小路清晰的延伸在远处，我们像走在梦境里一样，鸡鸣和狗吠在耳畔响起，温馨而让人浮想联翩。我们跑着、叫着、笑着，声浪在四野飘荡、回旋。我们的身影被月光投在地上，影子追逐着我们，我们追逐着月光，上学的路就被我们吵醒了。
老远我们就看见了学校，那静静卧在山脚下两三排整齐的教室，那住校的女校长窗口淡淡的灯光，让我们的心头涌起莫名的激动。严厉而年轻漂亮的女校长，也许刚刚起床刷牙洗漱，也许正在批改我们的作业。她桌上的煤油罩子灯温暖的光亮映照着她姣好的容颜。她很早就在这里当校长了，家在很远的山那边，平时就吃住在学校里。
学校的位置也很偏僻，依山傍水，背靠绵延起伏的大山，面临四季常流的小河，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听说以前是一片荒坟滩，民国时期建起了学校，供两个行政村的孩子上学，以前是小学，后来增加了初中，有七八个教师，千余名学生，我们方圆七沟八梁十几里的学生全来这里上学，也算是历史悠久、小有规模。学校门前是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一年四季迎风招展，给这个穷山沟增添着许多鲜亮和希望。
冬日的上学路很有趣味，有时鸡叫醒来院里已是一片洁白，老树房舍落满积雪，宛若童话世界，我们走在雪地里，听脚踏在松软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心里就有了痒痒的感觉。也许大雪仍在飞扬，落在我们头上，钻进我们的脖子里，一丝丝冰凉让我们更加清醒。下山的路就站不稳脚跟，稍不留神，就有人滑倒了，在雪地上溜出好远，雪就毫不留情地钻进了我们翻起的衣服里，那个冷啊，没有经历的人是想象不到的。但我们依然高兴，爬起来，拍打着衣服，又向同伙扔着雪团，打着雪仗，笑声在雪的世界中飞旋。
离学校不远还有一处陡陡的冰川，三九严寒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找一块石头垫在屁股下，顺着冰滑下去，就到了学校的大门口。那是异常刺激又惊心动魄的游戏，我们一群如离弦之箭，飞速滑下，耳旁呼呼生风，人就在洁白光滑的冰面上飞翔。有的同学石头脱离了屁股，人就像一片树叶飘向了冰面，也难免有碰撞，有流血事件的发生，那就要挨老师的处罚，家长的打骂，但比起我们的快乐，就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常常受罚，也常常溜冰，弄得满身雪粉，湿了衣服，但却乐此不疲。
下雨天的上学路就显得有些艰难，也缺少了好多乐趣。那时候我们都没有伞和雨衣，雨大时就随便戴一顶破草帽，常常是遮了头发湿了全身。那泥泞的小路更像浇了油，一步三滑，黑暗中就更是难行，总是有人滑倒，弄一身泥水。好像那时的雨水也特别多，我好多年之后的梦里都有冒雨上学的情节，那湿淋淋的衣服总贴在我们身上，拖着我们的后腿，上课铃响了我们还到半路上踩着泥水奔跑着，总是迟到了被老师受罚站在教室外，还淋在雨里。
轮到自己值日的时候，就会一夜牵挂着睡不好觉，总是盼不到鸡叫，起的更早。值日生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生煤炉子，拿上早准备好的引火柴，急急跑到学校教室点燃炉火，直到一炉火燃败了，还熬不到天亮，本来是想着受表扬的，但却遭到了班主任的一通批评，班里发的煤块有限，大家都在挨冻，心里就充满了委屈和欠疚，一天打就不起精神来。
那时节没有电灯，在教室里只能点煤油灯，老师用罩子灯，我们就点自己用墨水瓶制作的灯，无数莹莹如豆的灯火照着昏暗的教室，照着我们渴求知识的脸庞。常常是黑黑的油烟塞满了我们的鼻孔，熏得我们昏昏欲睡，天亮了互相对视，就相互取笑，老师见了，也忍不住说，你们的脸快成花猫了，赶紧去河边洗洗，我们就笑得更欢。
女校长在学校也养了一只大公鸡，平时就在校园里教室里转悠，随便吃我们掉下的馍馍渣，食物无忧，自然是长的高大健壮，风度翩翩。早晨校园里人多了，就得意地打起鸣来，嘹亮的鸡鸣划破校园的清晨，也给我们注入了许多精神。我们望着雄赳赳站在院墙上的公鸡，华丽的翼毛在晨光中闪光，长长的尾巴扇子样招展，那仰脖高唱的英姿呼唤着新的一天的降临。老师夹着教案走进了教室，伴着鸡啼，我们紧张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6-11 16: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