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瓜
天热起来,西瓜总会便宜下来的。总算等到我们买得起了,外面忙碌着卖西瓜的叫卖声,父亲挖好一袋小麦——那时候可以用小麦换西瓜,在农村,大家手里都没有什么钱,辛苦挣钱也是为了填饱肚子,爸妈勤劳,我家的麦子年年肯丰收,就能时常拿出来些调剂生活。
西瓜换回来,我和妹妹马上抢上去。只要价钱合适,父亲会舍得换回一麻袋西瓜来。拉住袋子尾巴一抽,圆滚滚的一窝西瓜就调皮地争相蹦跳着挤出来。我和妹妹追住这些瓜按好它们不叫它们乱动,然后学着爸爸刚才买瓜的样子弓起两根手指在瓜上“崩崩崩”地敲着,想要分辨出哪个瓜熟透了,吃起来会更甜。我们哪里懂,只是看见每个瓜都亲,亮亮的绿,吃着饱圆饱圆的肚子,那肚里可都是比蜂蜜水还好吃的瓜瓤,红红的,甜透人的心。“崩崩崩”,我和妹妹殷勤地在每个瓜上面都演奏几下,就等父亲搬好案板,备好菜刀,乘好一缸洗瓜的水,拿来抹布、垃圾盆子等,才顾得上来到堆在屋角的瓜堆前。他拿出两根手指也敲在一个相中的瓜上,“嘣嘣嘣”,是更有力的脆响。“这个瓜肯定美,”说着,父亲捧起瓜放进大缸里认真洗起来。洗好擦净,方才摆到案板上。我和妹妹早挤在一旁。
“夸”,刀落瓜裂,“呀,美!”熟透的红瓤闪着晶晶的亮蹦出来搀着我们。看着父亲把瓜分成两半,又一刀一刀均匀地切成小牙,我和妹妹早抢开了,“别急,这瓣瓜大,谁吃?”母亲插话了,她怕我们为此要闹起来。
我和妹妹手里都有了瓜,就安分下来,各自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吃瓜。一口咬下去,满嘴水汪汪的甜,饱饱地要溢出来,我们只好把腮帮子都鼓起来,使劲兜住甜蜜蜜的瓜瓤不让它们跑出来,再小心拿舌头细细分辨出饱满的瓜子吐出来。这时,只听得父亲在一旁说“这瓜,真美!美炸了!”我们抢着吃下一口,哪有空说出赞美的话来。
一口一口,甜甜的,心里也好像变得爽凉爽凉的。一般是在院里的梧桐树下吃瓜。那时候就感觉夏天的热似乎变得可爱起来,我还看见有小虫子在空气中搅扰地飞动着,好像闻见西瓜的香味也很着急,想要凑过来吃上一口。
西瓜水太多,不一会儿,我的手上就沾满了西瓜水,嘴巴和舌头还忙碌在甜蜜的事业中。瞅妹妹一眼,她已经把胸前的短袖上染上一大片红红的西瓜水了。接着专心吃手里的瓜,因为心灵得了满足而无比的宁静,眼睛能看见干净的空气中浮动过的花絮和小虫。周围是一家人“呲溜呲溜”的吃瓜声。通常,在吃的差不多以前,谁也不舍得开口说话的。因为瓜的香甜占满了我们,嘴和心都满满的,要溢出来了。夏天真好,夏天就是好。
一转眼三十啷当岁。远离了父母,一家人漂泊在外。夏天又到了,从窗外的花枝上,到屋子里洞开的窗。我没有想到夏天必做的事。
在这个夜晚,我坐在灯下,并非是我儿时的烛台下,想起了那一幕。心里纳闷着,怎么如今吃西瓜,就感受不出当时的甜蜜幸福来了?想一想,难道是因为如今的水果多了,手里的钱也可以随便买任何一种想吃的水果了吗?好像不是。那就是因为胃口和牙齿不如小时候好了?好像,也不全是吧。那是为什么呢?长大了,可以得到的满足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幸福却越来越少了。是的,细心检点,确实是这个样子。问题出在哪里呢?我一时陷入茫然困顿。
抬起头,亮亮的台灯给我送来光芒,我想起在瓦数无比小的昏黄的灯下赶作业的夜晚,妈妈坐在旁边看我写,我写的很难,心里还想着别的事,一直因为我靠着的墙上没有像别人家一样有一块能看时间的钟表而遗憾。那才是造成我早晨总迟到的根源,并非因为我懒啊!有时候会停电,蜡烛立在眼前喜欢晃来晃去,我们挂在墙上的影子就也跟着跳来跳去……那些时光是那么清晰,我只消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地想一想,它们就回来了。
说不出话来,我就那样坐着,感受着那些美好爬上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