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老人
正值立夏时节，独坐台前卷帘凝望着窗外，那倾盆大雨乘风袭来，静静地聆听着风雨之声，时而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驰车声，使近在眼前的垂云显得黯然无光，让我有些迷茫和惆怅。忽闻远处一声惊雷，虽然没有想像中的闪电雷鸣，但携带着一缕清风拂面而来。此时，一个青年从窗前一闪而过，他没有打雨伞、没有停留、没有回头，只是一股劲地往前冲。此情此景，让我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人到中青年时，早已没有那种洒脱与豪情，更不再像青少年时那般无忧无虑。
现实生活中许多普通家庭，与我一样均是异乡为客，如同候鸟一般。他们为了生活不断拼搏，迎着风雨展翅远飞，在那辽阔的天空中俯视着四方，追逐着各自的梦想，最终将会降落在某地栖身，并常年往返于两者之间。这种似家非家、飞来飞去的生活，往往伴随着浓浓的乡愁，却不知何处才是家？
每年春节外出工作之后，我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常常是聚少离多。今年恰逢五·一长假时，在放假当天晚上，我便携珹、珺与玥三个幼子，迫不及待地返回了家乡。返乡途中父亲打来好几个电话，关切的问道：“现在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近古稀之年的父母，在家中默默地守着长夜，期待着儿孙们早点归家，而我们到家时，却已是三更了。当打开宅门那一刻，他们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像接待贵宾一样快步迎向前。一家人简单的寒暄片刻，父亲就提起了刚卸下的行李，母亲则直奔厨房，子侄们飞快地围坐在电视机旁……凝望着双亲转身时的背影，忽然有种“两鬓成霜椿萱老”的感觉涌上心头。父母在哪，家在哪；巢穴在哪，鸟飞哪。
过了一会儿，母亲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排骨面，接着又倒了一杯自酿的米酒，递上一双干净的筷子，便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不曾想，长子争抢着说：“我要吃面条”，次子与三子则嚷嚷着：“我要吃豌豆”。望着孩子们“么么哒”的表情，我淡然一笑，心里甚是甜蜜。好像奶奶所煮的食物更美味，母亲不得不再去煮一碗豌豆。也许在她的眼里，我与子侄们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时时刻刻还须精心呵护。当我们父子四人吃过夜宵后，父亲提着半桶水过来，开始给孩子们洗脸洗脚，并安顿他们睡下。
或许当我老的时候，才会真正的体会什么是隔辈亲？什么是天伦之乐？这种温馨的场面，不须华丽的言词，不须耍花枪，更不须讨好买乖。这里没有城市中的快步伐，没有工作中的压力，没有生活中的勾心斗角。我回到卧室之后，不久便安然入睡了，直到翌日上午八点半，才缓慢地起身洗漱。若不是因为岳母过生日要筹备物资，及探望中风卧床的岳父，还真想一个人赖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一番……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下午从岳父母家中回来，遥远处就能听见子侄四人嬉戏打闹之声，望见他们在新宅中你追我赶、笑逐颜开的样子，既羡慕又觉得充满了朝气。尽管此刻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但我依然无情地叫停了。于是开始辅导其家庭作业，待安排好一切之后，我便想外出转一转。这是我每次回到家乡后，必然要做的一件事，慢慢地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从新宅出来之后，第一站就是老宅。当走近这座与我一同成长的房子时，因为房门紧闭，所以只能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眼前的场景宛如昨日一样，不时在脑海里勾起童年的记忆，周围的环境非常干净整洁，没有半点破败或脏乱的现象，让人倍感欣慰。事实上，自新宅建成之后，我将老宅无偿地赠送给了胞兄。虽然两房之间相隔百余米，但自从我搬出来之后，还从未在这里住过一晚。顿时感觉到庭院有人扫，房屋有人守，床被有人铺……椿萱尚在思来处，子裔初成望早归。
一个人静静地遐思片刻，不知不觉已穿过了老宅后的竹林，来到一片田园里。这里的自然地貌广阔平坦、山环水绕，如一个聚宝盆一样，是我们家族世代繁衍生息的地方。我正悠然地欣赏着一路的风景，只见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年逾七旬的从堂伯父，于是近前问：“伯伯，这么大年纪了，还在田里干什么啦！”，随手递上一支香烟，伯父笑答道：“种点玉米把鸡恰……”。我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转眼便瞧见族内的叔高祖父和堂叔，他们正在水田中扯着秧苗，我便站在田梗上大声叫唤：“老嗲嗲、满满，快夜黑咯，休息一下，上来恰根烟……”。此时长辈们手中仍拿着一把秧苗，带着满身的泥水，一步一步的向我挪动过来。而他们均是花甲之年，却依旧在农田中辛勤劳作，是为了生活吗？还是为了金钱？我想这些都不是。也许想趁着自己还干得动的那一天，尽量不给儿女们增添负担，这就是农村老人们最朴实的一面。
望眼四周的田野间，均是留守老人在田中忙碌，有的挖土种菜，有的插秧苗，有的挑着不知名的东西……却很少看到年轻人，这些事对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顺着田间的水泥路，我继续一路前行，斜对面一个步履蹒跚的女子，手提着斗笠缓慢地向我身边靠近，心想：“这是哪个？”。正当我疑惑不解时，对面叫道：“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才恍然醒悟过来，竞是堂妹在叫我。随即复言：“到处看一看，你累不累呀？插秧一身的骨头都疼呢……”。这个堂妹与我是同年，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不善言词、性格内向的人，初中没有毕业就已辍学了。尽管我们是共曾祖父的堂兄妹关系，但彼此间很少有往来。然而，她今天叫一声哥哥，却让我感到很亲切；从言行中可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对叔与婶俩人非常孝顺。
闲聊了一会儿，这时已近黄昏，我便向禁山（族内公约不可砍伐的山）那边的祖茔地进发。整个家族的坟山里，林幽深处显得格外的阴森和凄凉，断断续续地听见“咕咕”的鸟叫声，一眼望去满山的杂树、杂草、坟堆，阴暗中不见一人。并依次按照祖母、高祖父、曾祖父、祖父、曾祖母、伯父所葬的地方走去，望着那冰冷的墓碑上，所刻的每一行字，内心顿时肃然起敬……来处即归处，人死如再生。这时候，除了我这个怪胎来此处，可能常人都不敢进来。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是父亲催我回家吃晚饭了，只得匆匆地离开这里。
这一次回乡之旅，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或许是看到父母蹒跚的背影，染霜的鬓发，苍老的容貌，使我明白什么是上有老、下有小？当父母慢慢变老时，“孝”字一代传一代，我又能带给他们什么呢？此时此刻，窗外的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点点滴滴飘落在我的心里，尽管此处林幽风清，却依旧难以安抚那一颗游子的心。
相关文章
微信收款码
支付宝收款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