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带我穿越青春的窄门
1993年深秋,我出生在武陵山腹地黔江。妈妈说,我四岁以前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不哭不闹,头发稀拉拉的。她甚至担心我的智力问题,说话不利索的孩子该如何向这个世界表达呢?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沉闷的孩子在后来的日子里变得话多起来,表达自如。更重要的,她找到了新的话语方式,那就是书写。从日记到作文,从手写到电脑写作,内在的文字之路与外在的求学之路重合。从农村小学到县城中学,再到重庆主城读高中,再到成都读大学、考研、毕业定居,在这场漫长的求学成长之旅中,我像一只候鸟一次次离开故乡,一次次离开家,又一次次地返乡,回家。伴随着火车轰鸣声,离乡返乡间我的那些寂寞、孤独、痛苦洒在阴雨的天空下,飘在黑暗的隧道里,有时也汇入奔流不息的乌江、长江。
在读书考大学这条路上,我沿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容我犯错、慌张、踟蹰犹豫的时光那么稀少,我一步不停地生长着、跋涉着。在应接不暇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挑战中,因折叠压抑的心绪猛烈爆发,我曾短暂地滑出正常的轨道,那是一段灰色的时光。而文字把我带了回来,带到了光明之处。庆幸的是,正是这些文字的存在,我才得以看见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性、动力、情感闯过农家女儿成长的窄门。
桂香四溢时节,我重温这些年的文字,感到无比亲切和温暖——就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啊,我才成为此刻的自己。这些文字让我看见了自己,是如何在有血有肉有苦有甘的真实人生里活着。个性化的感受、情绪和情感是写作的出发点。当我回看自己的文字,我再一次体验到忧伤、愤怒、寂寞、迷惘等情感,我一次次地重返曾经的自己,那个在柿子树下写作业的女孩,那个因学业受阻无比迷茫的女孩,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眼神空洞的女孩。
对外,从农村到城市,从留守儿童到研究生,这是一个励志的成长模式。这种昂扬斗志的成长模式值得赞美,但令人心疼。对内,一个单亲家庭的女孩独自品尝青春的酸楚,体验成长的阵痛,这是文字记录下的成长叙事。这种诉诸文字的成长叙事,私密琐碎却热烈、真诚。在求学之路上,我踏实、专心、勤奋,有时也深陷无以言说的孤独寂寥;在文字的世界里,我可以时而快、时而慢,随心所欲,这给予我很大的安全感。人的记忆本来就善于记住美好的东西,回避让自己痛苦的东西。回看自己的文字,我发现这种成长叙事尽可能地在回避紧张和冲突的那一面,更多地呈现温和、激励、向上的样貌。我尽力和内在的自我达成一种鼓励真实和真诚、安全且相互信任的意象状态。这或许是成长的“密码”,正是靠着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激励,以及接受别人的激励,化痛苦为动力,我才得以度过成长的暗面,迎来新的光明。
学者杰华在《都市里的农家女:性别、流动与社会变迁》里写道:“讲述生活故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原模原样地’描述过去,而是赋予了它一种意义,以助于理解现在,这样可以更好地设想一条通往未来的路径,将过去、现在和未来编织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写作是对自我的一种重构,一种穿越时空的自我对话。我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个文字,它们显现出我曾经稚嫩的脸庞,纯真的笑容,澄澈的梦想。再看自己的文字,有一种陌生化的感觉,就像看另一个女孩,感受她的悲哀与孤独,分享她的欣喜与希望。我的文字讲述过去的故事,也开启一扇面向未来的窗户。
27岁以前的我,贫穷、虚荣、自尊、敏感又热情,我的文字也是。但我依然深深感谢过去的那个自己,以及定格的这些文字。当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破碎不堪时,当我的生活想象遭遇挫伤时,文字让我重新缝合了碎片,重返自己想要的生活空间,建构起一个新的自我。在写的过程中,就已经体验到治愈的功效,我还能奢求更多么?接纳,看见,原谅,发泄,都在笔落指尖的沙沙声和指尖敲屏幕的啪啪声中实现了。写作就是这样,它让我穿越青春的窄门,生长出一些面对的勇气、对自我的悦纳、误解后的理解以及发自内心的同情与慈悲。
每个人就像一块小拼图,为社会这个大拼图的完整贡献了自己。每个故事和每个人的感受都需要表达,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它们呈现出来的意义在于丰富大千世界的万种形态。未来,我还会经历更多悲欢喜乐,写更多自己的故事,也会写别人的故事。
这本散文集《生命的芭茅花》收录了我2012年至今的文字,大部分已经公开发表,少量的存于个人网络空间。芭茅花的隐喻,源自故乡山野生长的芭茅草。年复一年,生命的芭茅草春来发起,秋来飞扬,来年复生。盛开的芭茅花不怕秋风萧瑟,随风摇曳,昂着头颅向天空挥毫泼墨。我是一株芭茅花,在自己的生命、世界的体验中写下喜怒哀乐。芭茅花之笔,永远在岁月里挥舞。
第一部分是与人有关的记述,我血脉的上游,他们是爷爷、奶奶、外婆、母亲等,是精神营养的补给者,他们是关爱我的师友,也有远方不曾见面的好心人。第二部分是成长心语,对死亡的思考,对爱情的憧憬,对读书的热爱等。第三部分是花草植物,它们站在我的记忆里,芬芳馥郁,随风摇曳,自有一番风情。第四部分是乡土时光,是我成长版图里不可或缺的一块,也是最为本色的一块。
谢谢你走进我的世界,愿我的文字带给你一些温暖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