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棵树(交流）

怀念一棵树 青青河边 在生活的过程中，总会有些许的记忆值得怀念和珍藏，让自己在其间细细品味。而有些微小的事物，有时触动你的心灵，深深印在脑海里，让你不经意间会去怀念它。我就时常怀念一棵树。
我要说的这棵树，它既不高大挺拔，又不秀颀玉立；它既不是凌驾于高山悬崖边让人仰望生畏，又不是伫立在江河湖泊边让人驻足观赏，也不是生长在庭院中被人精心培育呵护着的名贵品种。它只是一棵普通的梧桐树，沉默地生长在瓦砾之间，从丈把高到一树绿荫，从弱不禁风到繁花满树，几乎没有人注意过它的存在。
三年前，一个细雨潇潇的下午，我百无聊赖地站在阳台上向窗外眺望时，突然发现了它。阳台前面是排小平房，在两个屋基交界处的瓦砾中有一株绿色的植物，两三片晶亮的叶子上滚着雨珠，我认得那是梧桐叶。那时候还不能称它为树，比擀面杖稍高点，充其量是棵高草罢了。它的种子是从哪儿来的，也许是鸟儿衔落的，也许是风刮来的，也许是被混合在建筑垃圾里带来的，无人知晓。如果它生长在人家院落中，也许会被主人重视，成长为一棵真正的树。可它就像路边的一株野草，歪歪斜斜的立在那儿，孤独的听着雨声，我想没多少日子它也许就会悄无声息地枯萎了。
日子慢慢向前流淌,生活是繁琐而忙碌的，我早已忘记窗外那株弱小的不起眼的小梧桐树了。等我再次注意到它时，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了。它已蹿得很高了，叶稍快接近平房的屋檐了。青褐而光滑的树干，绿油油的宽大的叶子，像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依偎在屋檐下，“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怜惜。虽然从三楼窗台俯视，它看起来还是很弱小，细细的躯干分开两三个枝丫，叶子也并不茂盛，但我却我钟情起这棵小树来。在这钢筋水泥为主调的居住环境里，窗前突然有这么一片绿意，我的心一下张开了，感觉到它好像专门长给我看的。每天疲劳之际，我都会倚窗默默地注视上它几眼，它的叶子随风摇曳，像在跳扇子舞。有时下雨，雨点就滴滴答答地敲打在叶子上，那种声音常常令我产生无限遐想，闭上眼睛，仿佛看到紫色的风铃似的花朵在眼前摇曳，清香扑鼻。
但这棵树从它的种子落于贫瘠的瓦砾中，便意味着生存的考验。尽管它无声无息地生长起来了，但生命的路程里却处处是险滩。炎炎夏季，酷热难挡，太阳像把水泥地烤化了。人躲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还是感到热得不透气。瓦砾缝隙中的它，树皮渐渐变成灰褐色，粗糙不平，树叶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像被晒卷了，无力地耷拉着。但一场雨后，它又神彩飞扬地站在那里，叶子舒展开来，每一张树叶就像一只绿色的手掌，一片生机勃勃，让人赏心悦目。严冬，凛冽的西北风呼啸而来，像要把它摧毁。冷风肆无忌惮地撼动着它，像把它拦腰折断，它虽然被刮得东倒西歪，几乎要闪过腰去，却瞬间又恢复了直立状态，风再次呼叫着冲锋过来，它被风推搡着歪过头去，几乎要折断手臂，但它摇摆几下后依旧挺立起来。有次我听见“咔嚓”一声，看到它的一个枝丫被风无情地折断，倒挂在身体上，我的心都揪了起来：它还能躲过这一劫吗？它光秃秃的树枝在寒冬里瑟瑟发抖，一次次艰难地对抗着西北风，伤痕累累。有时我望着它孤单的身影，就怀疑它也许只是一棵枯木了，但它始终沉默地立在那儿，镇定，自若，风一次次声嘶力竭，精疲力尽，最后只得呜咽退去。第二年春天，我惊喜地发现它的枝丫上又悄无声息地长出了新叶，还挂着一些紫色的花朵，那淡淡的花香中夹杂着的丝丝香甜味道，沁人心脾。随后它的叶子慢慢生长起来，宽大碧绿，形成一树绿荫。
面对这棵不起眼的、被人遗忘的梧桐树，我在叹息的同时，油然而生一种敬意，生命不需要怜悯，需要敬重。它是卑微的，薄弱的，但它又是可敬的，坚强的！它给我一种生命的感悟，让我把生命看得严肃，看得深刻，看得伟大而坚强。它的精神穿过我的外表，刺痛我的灵魂。生命的渺小，薄弱的力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精神，我们在平凡的忙碌中，有什么理由说自己渺小卑微？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玩世不恭？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向上，积极进取呢？
它经历过自然的种种磨难，皮肤变得粗糙不堪，躯干也并不是笔直，但它还是一年比一年强壮，一年比一年茂盛。三年后，它的树冠早已高出平房一头，树梢和我三楼的窗台齐眉了。我和儿子时常坐在阳台的沙发上，一起读书，若有风起，梧桐树宽大的叶片便轻轻摇动，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伴着我们的欢声笑语，渲染开浓浓的幸福。花开时节，淡紫的花儿一团团，一簇簇，非常美丽。朵朵如同一支支小喇叭挂在枝头，似乎在吹奏着欢快的乐曲，又如串串紫色的风铃在春风里唱着动听的歌谣。它们好像一个个小精灵随风舞动，给我的窗外增添了几分绚丽。
透窗远望，平房对面正在建一幢新楼，高高的脚手架，塔吊日夜轰隆，建筑工人辛苦地工作着，他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顶着烈日和风雨，在高空中劳作，白天他们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在钢筋砖石中忙碌，几乎不见他们休息，夜晚他们干到很晚才收工，住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他们没有双休和假期，为了一个工程，加班加点工作。他们偶尔也会换上干净的衣服，匆匆穿行在街道上，手里提着一些日用品，满脸笑容地打着手机，操着一口外地乡音，大概是和远方的亲人交流。我站在宽敞明亮的阳台上眺望时，隐约听到他们工作时喊号子似的歌喉和爽朗的笑声时，常常为他们的乐观而感动。对于他们而言，质量才是第一位，是他们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出一个坚固而美观的高楼大厦，他们是高楼的奠基者，却住不起高楼。一个高楼竣工之后，他们带着简易的铺盖，又去建造下一个工程了。他们用自己的辛苦，促成别人的舒逸，高楼的居住者，或许永远将想不起他们，但正是他们默默的奉献，缔造着幸福。他们很普通，但正是他们平凡的身影，铸就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普通的梧桐树，忙碌的建筑工人，成了我窗口的一道风景线。我每天都会站在阳台上，静静的注视一会，浮躁的心会慢慢平静下来，生活变得充实而有意义了。
暑假，我们出去游玩了几天。等我回家后，打开窗户，习惯的向窗外望去时，我一下惊呆了：梧桐树不见了！小平房被推倒了，一个挖土机正在轰隆隆的工作着，几个工人在瓦砾间忙活着。为了腾出空地建一个超市，梧桐树被无情的砍伐了，我似乎没有反对的理由，对一株梧桐的感情在集体的利益面前显得如此脆弱。那之后我伤心了很久，明明知道梧桐已经退出了我的生活，站在阳台上，习惯却总让我在恍惚间找寻那再也看不见的一树绿荫和风铃一般的淡紫的小花。这棵长在瓦砾之间的梧桐树的消失，似乎隐喻了某种不可抗拒的过程，让人感到渺小和无力。我心下那种淡淡的失落，挥之不去，又无可奈何。
生活继续着，并不因一棵普通梧桐树的退场而有丝毫的停滞。看着窗外，梧桐的树影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我知道我的窗台依然有一棵梧桐树，它已生长在我的心灵上了。我知道它的种子也许被鸟儿衔走了，也许被风儿刮走了，也许被建筑垃圾带走了，但它依然会在另一个地方亲吻大地，依然会酝酿它的梦想。 [ 本帖最后由 青青河边 于 2010-6-23 21:0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