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素心

素心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一个朋友组织的聚会上认识的。刚见面就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穿着得体，举止优雅。说话的声音很大，笑声很爽朗。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城府的人，因为我的性格比较内向，所以对这种互补的性格很欣赏。听朋友讲素心工作上很能干，处事果断，业余时间爱好写作。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相处下来情同手足。一天晚上我和老公吵架，心情不好就去素心家散心。和素心睡一铺，来了个彻夜长谈。从她的叙述中，我知道素心小时候很可怜，也为她的乐观所感动。

素心出生在西部的一个小山村，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农民。素心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素心出生在冬天，天气贼冷。素心的父亲在外地教书，家里只有母亲和姐姐。素心刚生下来，裹着小脚的奶奶来看了一眼就念叨着：“过月儿子是块宝，过月姑娘是把草”头都不回的走了，奶奶一向有重男轻女思想。素心的母亲生下素心后很疲劳就睡着了，等她醒来一看，素心没盖被子，全身冰凉，只有嘴里还有一口气，是母亲用自己的体温将素心捂活过来的。素心小时候穿着邋遢，嘴又硬，见着爷爷奶奶和姑妈、叔伯也不打招呼，所以不讨大人喜欢。在大人眼里，素心就是一个灰秃秃的小丫头，姑妈甚至给她取了侮辱性的绰号：“老豺虫”。素心就像放养的牲口，除了母亲关照她的衣食，她的成长没人过问。父亲常年在外教书，假期回家也很严肃，让素心望而生畏，所以素心从小就缺了父爱这一课。

虽然大人们不喜欢素心，由于素心生性木讷，因此对大人的嘲笑并不在意。她有她自己的世界。下雨天，母亲在家里做针线活，素心也跟着学。母亲发现素心心灵手巧，学东西很快。姐姐还没学会的针线活，素心很快就学会了。在上学前，素心就学会编制毛线和做鞋垫，还学会一些简单的剪纸。所以，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素心也有自己的快乐。

除了做手工活，素心还喜欢在雨季到森林里采蘑菇。无论下再大的雨，素心都不害怕。提上竹篮子就往森林里走，因为一看到那些鲜嫩的蘑菇素心就开心。森林是幽深的，也是静谧的，因为有那些蘑菇作伴，所以素心并不觉得孤独。特别是傍晚提着满满一篮蘑菇回家，看着母亲把蘑菇用开水烫过，然后放上大蒜、青辣椒和花椒，还有油盐，用大火炒出来，一家人美滋滋的享受着蘑菇大餐的时候，素心就有一种成就感。

素心七岁那年，别的孩子都上学了，她还没有读书的意识。受奶奶和姑姑的影响，父亲虽然也不喜欢素心，可毕竟是教书人，见识也比一般人要远些，执意送素心去上学。素心说：“去读书可以，但是我就坐在教室里，什么也不做，放学就回来。”事实上，素心和弟弟已经陪着姐姐上过学了。素心迟钝，去学校里像梦游，什么也没学到。弟弟聪慧，把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交给两位姐姐，不听话的他就打。所以，素心对读书没什么好印象。

碍于父亲的压力，素心去上学了。由于素心软弱，刚领到新书没多久就被同学偷了。素心没有了课本，这书自然没法读了。素心在家待了一年。第二年素心又走进学校，这一次素心突然开窍了。老师发现素心上课注意力集中，记忆力特别好，每天背书都是第一个完成任务。没上学之前，素心不识数，长辈们常常拿这个取笑素心，素心也没往心里去，她已经习惯了那种嘲笑。一次素心一进门就对母亲和姐姐说：“我的算术题全做对了，还得了100分！”，说着就把作业本呈到母亲和姐姐的面前，她们都不信。母亲叫姐姐当场考素心，素心在姐姐的监督下把那几道算术题全做对了。母亲和姐姐还是觉得很诧异，这么傻的素心也学得会算术！此后，素心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在班上当过学习委员，还当过少先队中队长。

没正式读书的时候，素心不喜欢读书。发现读书的好处之后，一天都舍不得耽搁。一天，母亲要赶马驮粪到地里种玉米，下马垛子时需要有人支着另一只篮子，否则马垛子会侧翻。说好了素心和母亲去下马垛子的，母亲也就疏于对素心的防范。母亲还在给马添草料，素心瞅准机会，抓起书包一口气跑到学校里。母亲发现素心跑了，没办法之下只能叫素心的姐姐别去读书，陪她下马垛子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素心虽说是大人眼里的灰姑娘，可是看着同龄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服也会羡慕。一次看姐姐穿着新买的衣服，很是动心。开口向父亲要钱买衣服，父亲说：“你姐的衣服是用她挖半夏卖的钱买的，有本事自己挣去！”听了父亲的话，素心当真扛着锄头就往山上走。苦苦挖了20多天的半夏，洗干净再烘干，卖出去得了15元钱。素心终于依靠自己的力量挣到钱，买回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新衣服。穿上去的感觉真美呀！从那时起，素心就知道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别人——哪怕是父母都是不能指望的。

一晃素心小学毕业了，以素心的成绩，素心可以在乡办中学读也可以在县直中学读，素心的父亲觉得县直中学的师资力量要强一些，就把素心送到县直中学读了。去报到那天，素心非常兴奋，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班车。看着学校里高大的教学楼、清澈的鱼塘里面鱼儿自由自在的游着，偶尔朝水面吐个泡泡，鱼塘周围都是绿油油的三月草，素心开心极了。由于去早了一天，新同学还没有来报到。父亲给素心到食堂交完米，买好菜票后把素心交给班主任刘老师就走了。素心在刘老师那里，看着刘老师一件一件的往皮箱里装衣服，才知道衣服怎么样叠才不容易起皱。刘老师家里有很多书籍，素心很是羡慕，却不敢开口借一本。傍晚，看着高年级的学生去食堂打饭，素心也跟着去了。天黑了，素心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宿舍里，心里充满了恐惧，还有对家人的思念，眼泪像掉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枕巾一会就湿透了，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同学来了之后，素心的害怕才慢慢消失。

素心说：“你别看我表面上很自信和独立，其实骨子里有很强的依赖性，平时我喜欢像个孩子似的坐在老公的腿上撒娇，以致于老公说我是转小了。我这时就耍赖说我还真就转小了，怎么了？”其实素心想说的是她想找到小时候从父亲那里没有得到的爱。

回首走过的生命历程，素心的心里真不是滋味。被亲人歧视、高考落榜、大学毕业上不了岗还失恋，所有同龄人会碰到的不幸她都经历了。素心说：“我就是被遗落在石缝中的一棵草，只要有一点点土壤，我就要朝着有阳光的地方生长。”

[ 本帖最后由 陀螺 于 2010-6-30 23: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