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小 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在戴望舒笔下,小巷氤氲着寥落,惆怅的氛围。而在我的记忆中,童年的小巷却始终弥漫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温馨。
从城里的老屋搬到郊外的高楼,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进小巷了。后来听说城南拆迁,去看时已是一片瓦砾。再去看时,又耸立起一大片现代楼群了。闲暇的夜晚,徜徉在流光溢彩的夜景中,赞叹的同时,亦生出一丝惆怅,毕竟那些粉墙黑瓦的老屋和古朴的小巷曾给我留下太多的梦想与牵挂。
所幸城北尚未拆迁。重新走进那些幽深的巷子,恍如回到遥远的童年:薄雾轻笼的清晨挎着大书包,捏着两枚五分的镍币,蹦蹦跳跳地走在青石板的巷道,老远看见巷口烧饼店热气腾腾的影子,芝麻的香味便飘了过来,人未出巷子,涎水已忍不住了……
傍晚下学,迫不及待地穿过熙攘的巷道,赶回家舀上一小罐糙米送到巷口爆米铺的伙计手里,耐着性子等上五分、十分钟,直至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一小罐糙米就变成了一大包香喷喷的米花了。捧在手里边走边吃,小巷便长得似乎没有了尽头……
小城的巷子均有名有姓,有的纯粹是个代号,有的确也“名”出有因:铁匠巷里无铁匠;姐姐巷内那群漂亮的姑娘如今早已作了人妻人母;襟江巷或许得名于小巷深处那座著名的襟江书院;三井巷头那三口连通的水井边至今还可以见到婆姨们抡杖汰衣的情景呢。
记得8岁那年我转学住到了外婆家,城南的小巷从此延伸在我童年斑斓的梦里。那古色古香的感觉,其实来自于巷内庭院深处的老屋:踏上麻石叠起的石阶,穿过灰黑门洞,一路碎石铺就的甬道和满目苍翠的爬山虎,散发着檀木清香的木质门廊、窗棂、隔屏……清晨醒来,耳边传来巷道深处悠长抑或短促的吆喝声“磨刀——磨剪子,香——辣——酒,补锅——修洋伞……二十年后在风尘仆仆的奔忙中,偶又听到这韵味实足的吆喝,我一下子呆住了,静静站立着,痴痴地沉迷于二十年前童年小巷那令人魂牵梦绕的情韵之中。回过神来,才发觉旧景难寻了。小巷早已变成小城的“露天博物馆”——磨损的巷道、斑驳的巷壁上都刻下了岁月的痕迹,而巷道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以及不远处霓虹闪烁的商场舞厅卡拉OK却在昭示着时代的突飞猛进——我们的城市正在春天里蓬勃发育着。
穿过繁华街衢,在摩天大楼的映衬下,小巷越发显得逼仄,不知是为家乡的巨变高兴,还是那些小巷又触动了我的旧日情怀,我的眼睛竟湿润了……
刊于1997.4.14《泰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