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的玻璃
童年时代的玻璃不是如今的玻璃,童年时代的玻璃不像今天的玻璃。
今天的玻璃无论在外观上结构上还是在功能上都远胜童年时代的玻璃,但今天的玻璃又无比的尴尬。一方面,我们的生活无处不存在玻璃,我们的生活丝毫离不开玻璃,玻璃已深入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但另一方面,今天的玻璃又极其没有存在感。我们经常站在窗前,透过玻璃远眺外面的世界,但我们的心中只有外面的世界,我们的心里根本想不到玻璃的存在。今天的玻璃,在我们的面前,在我们的心里,已经熟视无睹;今天的玻璃就如空气般的存在,恍如无物。
童年时代的玻璃尽管难以与今日的玻璃相提并论,但童年时代的玻璃却深深印在我们的脑海,深深铭刻在我们心里。
在我们的童年时代,玻璃是很宝贵的家庭用品。能够用上玻璃,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用上玻璃的家庭,一进去就感觉到亮堂堂的。而没用上玻璃的家庭,不但窗户少,而且现有的窗户不是给塞死了就是用木板做“挡”,光线进不去,给人一种暗沉沉的感觉,尤其是在寒冬腊月,再加上阴雨天气,黑暗阴寒湿冷感觉更加强烈,给人一种无比深沉的压抑感。
童年时代的玻璃跟今天的玻璃其实功能差不多,首要的功能就是做窗户。
父亲会拿来尺子,仔仔细细地给窗户进行丈量,然后认认真真、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需要安装玻璃的数量、尺寸,末了将记有数量、尺寸的纸张一把撕下。于是,我们的工作任务也就接踵而至,手握着撕下的纸片,兴冲冲地直奔附近的玻璃店去“裂玻璃”。那个时候,地方上已经出现了玻璃店,因为货少需求多,所以卖玻璃的很吃香,给了订单后往往需要好几天才能有货,想要提前拿到需要的玻璃成品,有时候还得靠关系,沾点亲带点故,三大叔四大姨的就顺利多了。
而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对父亲的这个送订单任务总是乐此不疲,原因倒不是有多么的懂事。关键是我最喜欢到玻璃店看老司“裂玻璃”的动作。“裂玻璃”也就是切割玻璃,但我一直认为我们温州方言的“裂玻璃”比起“切割玻璃”更为形象,更为动听,可谓有声有色,活灵活现。
我不知道如今的玻璃是怎样切割的,但那时候老司“裂玻璃” 那潇洒自如的动作一直镌刻在脑海中,每每想起还意犹未尽。只见“裂玻璃”老司手带棉纱手套,先用直尺量好尺寸,然后沿着直尺,用毛笔蘸满洋油,在玻璃上一路涂抹过来,然后操起玻璃刀,沿着直尺,用力“呲”的一声划过去,再用带着面纱手套的手一手摁着大块部分,一手握着小块部分用力一掰,玻璃居然应声而裂。如果玻璃边缘是平直的,“裂玻璃”老司则直接使用三角尺,然后连尺带笔,一路滑溜而下,其动作之麻利,让人简直叹为观止。
而那“裂玻璃”的刀更让小时候的我充满好奇。我只知道刀是切软物的,这把刀居然能够切开玻璃,更为奇怪的是这把专门“裂玻璃”的刀因为外观像一支笔,还有一个相当秀气、文质彬彬的名字——金刚笔。这真是一把神秘的刀,一把充满诱惑力的刀。有时候,看着我们冒着无数星星的眼睛,“裂玻璃”老司也会很是大方地把刀递给我们把玩一下,当然,千叮嘱万叮咛,要小心,尤其是笔头那一粒圆圆的小不点。
把“裂”好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拿回家后,就开始在窗户上安装玻璃了,这个动作,用咱们温州话讲,就叫“嵌”,故有童谣唱道:“风吹雨打嵌玻璃”。动作很简单,将玻璃沿着窗户框嵌进去,然后上下左右各用两枚洋钉轻轻地用锤子推进去固定住玻璃即可。所以,当时的窗框用材都非常松软,一枚小洋钉只要轻轻一捶就可深深地打入,力大皮厚的甚至可以用拇指也可以把钉子给摁进去。
这样轻松地安装玻璃,当然是利弊参半,喜忧皆备。弊处很明显,玻璃容易松动,每有劲风吹来,玻璃就会不自觉地嗡嗡颤抖,一股股冷风便会乘势钻进房间。尤其是遇到台风这样恶劣天气,那就更加危险了。黑暗之中,狂风乱作,脱落的玻璃在空中到处漂移,尖叫的狂风中夹杂着“砰砰砰”的玻璃碎裂声,让人胆颤心惊,惊魂不安。好处也有,那就是装卸方便。所以,每当大年将至,家家户户都要进行一番“掸新”,此时此刻,就可以将玻璃一块一块的拆卸下来,放在一个大盆子中,先用肥皂水,再用清水,仔仔细细地洗了个干干净净,等玻璃在冬日的暖阳下晒干后再重新安装上去。灯光一照,顿觉窗明几净,比起直接在窗户上搽拭不知亮堂了多少。
有时候,家里也能借到那宝贵而又略带神秘的金刚笔,自己“裂玻璃”。每当大人完工之后,就轮到我们表演了。当然,凭我们的力道和熟练程度,只能玩玩剩下的玻璃废料。这是一个充满吸引力但又有一定危险系数的游戏。经常因为不小心,被玻璃边锋划破手。这时候,也只能忍住疼痛,让眼泪在眼珠子里打滚。这可是自讨的,比起玩耍,吃点苦流点血算什么?
当然,玩耍也不是最主要的。关键还在于大人会按照我们提出的一些小要求,给我们“裂”几块我们渴求的玻璃。
小时候,除了家用外,用到玻璃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们上美术课,老师就是教我们在一块玻璃上进行调色的。
童年时代的幻灯片让我们垂涎不已,这在我们那个年代可是最好的“影视作品”了。记得小时候,学校里配备了一台幻灯片投射仪,当老师一张一张地放映幻灯片时,直接把我们的魂都勾去了。我们做梦都想自己拥有几张幻灯片。但在那个年代,这纯属不切实际的的幻想。于是,退而求其次,自己搞几张乡村山寨版的幻灯片。以玻璃为材料制作的幻灯片,虽然有点不尽人意,但也算是最切实际的选择了。大人们就按照我们的要求,利用下脚料,仔仔细细地“裂“出一小块一小块玻璃,长约10来厘米,宽约8厘米,用砂石将边锋磨平之后,就成了我们制作乡村山寨版幻灯片的原材料。虽然画技一般甚至可以说粗劣,画画的涂料也是水彩,一画到玻璃上马上就变成大花脸,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待风干后就立即招朋呼友,寻找“观众”。投射仪也是自制的,几节电池,外加一个电灯珠头,装在一个木盒子里,前端挖出一个幻灯片大小的方孔,把自制的“幻灯片”一插,顿时,墙壁上出现一个大长方形,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也不知道是啥东东。
更高兴的还是大人用玻璃给我制作了一个长方形小鱼缸,一直被宝贝似地看护着。只可惜那时候的胶水质量不怎么样,再加上大人制作鱼缸的水平也有点欠缺。所以鱼缸很快就出现漏水,也只好废弃不用了。
当然,我们还可以利用废弃玻璃搞点创收,赚点外快。那个时候,供销社都设有废品回收站。玻璃也在收购范围内,可惜收购价格不高。但偶尔抬着废玻璃,到收购站换点零花钱,买几块乌焦糖解解馋,还是能够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