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乡村偷盗的事儿
我报名参军在解放军这一所大学校里，写了一些文章，加入了陕西省作家协会，被称为陕西作家，并且在延安经过《延安报》记者引荐有幸和路遥有过一面之交，中学时读过几次路遥老师的小说《人生》，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说联播里听过《人生》，当兵后看了电影《人生》，后来又看了路遥老师的《平凡的世界》，于是在心中就有了一个作家梦。
新世纪之初我脱下了军装，按照国家的转业政策，找到了一份在新闻媒体电视台当编辑记者的工作。记者需要仗义执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记者要和人民群众心连心，了解人民群众的疾苦，作家要深入群众、深入社会、深入实际。我告别了十六年六个月相对单纯的军旅生活，很想很快了解军营以外的多彩生活，于是我得到了一个去驻村工作队当工作队员的机会。
驻村一个多月时间，我就和村里的许多老百姓比较熟了。这一天晚上，村里要唱戏了，有人叫我去看看。
我问：“是谁家的红白喜事？”
“是老三老根家的驴，被偷走后又找回来了。”
“这应该算是喜事吧？”
“一头驴，几千元，对于一家农民来说，能顶两三个人干的活。突然一夜之间被小偷给偷走了，小偷把驴送到杀驴卖肉的屠夫家。屠夫认识这一头驴，就说：这头驴，我知道是谁家的，我不能要，再便宜也不能要。小偷一看屠夫这态度，就知道这头驴在这一家是卖不出去了，于是他牵着驴往外走，这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当然害怕被什么学雷锋做好事的人给抓住送派出所去，思考之后他就把驴放走了。”
我问：“狗记千，猫记万，驴也能记住回家的几十里路吧……”
“杀驴卖肉的屠夫，看见小偷走远了，就把驴留下了。老根发现自家的驴不见了，就和自家的兄弟几个四处找驴，找了半天时间就找到了杀驴卖肉的屠夫这里，就这样老根就找到了自己的驴。”
我去看戏的路上，就看到了老根家的后墙被小偷打了一个大洞，显然这驴是小偷从后墙的大洞里牵走的。有人说：这个大洞，是小偷用千斤顶，把墙上的砖顶松了，然后就很小心地把已经松动了砖一块一块拿下来了。房子里老根在睡觉，也听不见响声，当然他老根也不知道小偷在半夜三更就偷走了他的驴，早晨醒来发现后墙开了一个洞，驴就不见了。
这一头驴，失而复得，老根很高兴，在庙前面的广场上唱戏，希望神仙保佑他家平安无事，保佑他的驴不再被偷走。
有人不相信神仙会保佑大家平安的。但是老根唱戏，心里还是相信神仙有保佑能力的，当然，村里乡亲看戏了，他也希望乡邻帮助他操心，发现小偷再来偷东西了，就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息说一下。
演员唱戏前，老根站在舞台上说：
“老少爷们儿，安静一下，我说两句吧。大家知道今天唱戏的事情，是我请来的戏班子。我很高兴，我家的一头驴，值钱不少的，找了半天，就把驴给找回来了。这是好事，找咱们村的亲戚，是杀驴卖驴肉的老板，他一看就知道是我家的驴，他不要，再便宜也不要。我感谢咱们村的亲戚老板，今后咱们村的老少爷们，操一点儿心，叫大家互相照应一下，求咱们村里庙里的神灵保佑咱们村老百姓都平安……”
台下的人等着看戏，有的已经不高兴了，说：“你赶快跑下台坐下来看戏吧，大家等着看《盗御马》《铡美案》呢。”
老根就笑着走下戏台，坐在自己准备好的椅子上看戏，戏台上的男女演员，这一次都唱得很卖力气。
老根为了唱戏自掏腰包花钱五百多元，心里还是有一些不放心的。十几天之后，老根家的驴还是被偷了，这一次真的彻底找不见了，找了两天时间还是没有找回来养了五年多的这头驴。
老根夫妻俩很生气的，又问了杀驴卖肉的屠夫，屠夫真的无能为力了。大家想：屠夫第一次看到牵驴的小偷了，为什么不给老根说小偷长得什么模样？第二次小偷不会再来这一个杀驴卖肉的屠夫家了，他一定更换了一个杀驴卖肉的屠夫，买卖成交，小偷拿钱走人了。
老根见了我，说：
“我外甥给我说了，他在柏油马路上看到了一个柴油三轮车，几个人捆着一头驴，开着车向西走了。我想，那就是我的驴了，外地的小偷，他们都是从小练过武艺的，咱们自己算是破财免灾吧。”
我问：“你外甥，为什么不报案？外地的小偷，没有本村的人合伙，他们敢来偷驴？”
“外甥当时不敢报案，现在的社会世道不平安，多少人说，得罪了小偷，今后麻烦多了。”
“都不敢得罪小偷，小偷就成气候了，本村没有怀疑对象？”
“本村的？没有抓住人家，谁敢乱说？你们是县里派来的工作组，你要是能为老百姓抓住小偷了，那就是毛主席的好干部……”
我说了郭家庄群众抓小偷的故事：
小偷的猖狂，已经是郭家庄群众的口头禅。每一年都会有三十几家被盗，特别是春节前后，一个月就是十几家被盗。
提起过去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来郭家庄的时候，城市知识青年来到郭家庄，有六个年轻人，这些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有文化，有正义感，特别是值班看生产队的仓库，看护麦场，特别认真。有一个知识青年在一次看护麦场的时候，发现了情况。说明白了，就是看见了本大队的小偷。小偷的三个兄弟，一起偷盗生产队里的小麦，是用平板车拉走的。当时的情况，大家都回家吃饭去了，那五个知识青年回家吃饭，留下一个知识青年在旁边看护生产队的麦场。发现了三个小偷，他一个十七岁的知识青年，不敢大喊，当然是考虑敌众我寡的现实情况。如果一喊，说不定三个小偷一起来打架，吃亏的当然是知识青年了，也有可能被打死了，农村破案也是困难的。
一会儿，六个知识青年商量这一件事情。三个同意报告生产队队长，三个不同意报案。亲眼看见小偷的知识青年，思考了半天，说：“我给生产队队长说一下，试一试吧。不报告，心里不舒服。”
“是你亲眼看见的。我们几个人没有看见小偷，但是我们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小偷的情况，生产队队长知道了，马上给大队干部说了情况，大队干部马上给工作组干部说了。几个大队干部不想把事情弄大了，就先找小偷谈话了解情况。小偷的兄弟三人，矢口否认。
老大扬言说：“知识青年五个人都是好青年，就那一个单独行动，不是好人的。叫他回去城市算了。不回去，哪一天我不高兴了，把他打死才能解恨的。”
大队干部害怕打死知识青年了，不好办，就叫那一个知识青年回去了。其实，大队社员都相信知识青年的话，因为他们也多次见过他们弟兄几个偷盗集体的粮食、物品。
改革开放之后，群众家都分责任田了，农村人流行看《少林寺》《霍元甲》，少年青年练武艺，希望保护好自己家的财产。没有集体的粮食仓库，小偷就无法偷盗集体的财产了，但是不少小偷并没有金盆洗手学好行善，而是开始偷盗个人的财产了。于是小偷也开始与时俱进，也开始拜师学习武功，于是普通老百姓就害怕会武功的小偷了。
一个老实人，看见了小偷偷盗家里责任田的玉米。马上报告派出所，派出所来了一抓走，一审查，小青年交代了，他的父亲、伯父、叔叔偷盗生产队的粮食，扬言打死知识青年的事情，知识青年怕死了，回城市走了，后来偷盗多次，都没有被人发现。一一记录下来，不能判死刑，就是罚款为主。
派出所也是不想把青年人判刑的，平息了偷盗的事情，罚款可以得实惠的，又不得罪小偷，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处理方法，所以，才有俗话说：小偷警察是一家。
一些村干部也开始注意本村的形象了，他们也会到派出所为本村的小偷说情，为本村的小偷保密，和警察一起对小偷进行内部批评教育，美其言为“家丑不可外扬”。
小偷在自己的九族之内的家里算是丢人了。父亲、伯父、叔叔都说他：没有种，没有蛋子的家伙。不是男子汉，不够朋友，一起干什么事情，被公安局抓住了，就是在公安局里被打死了，也是不能把朋友供出去的。
新世纪就有了新气象。第三代小偷就培养出来了。小青年高壮壮，是爷爷、大爷爷、三爷爷都称赞的好孙子。有种，是男子汉，办什么事请，够朋友。就在他们老哥仨高兴的时候，有种的孙子，偷盗被抓了。他们有了过去的经验，第一，是死活不承认；第二，是准备好了活动经费；第三，是四处托关系，找熟人。
这一次，负责审案的是“下乡知识青年的儿子”，应该是他们父辈互相认识的，就是他的父亲下乡来到郭家庄，发现了被抓小偷的三个爷爷偷盗生产队的粮食。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人算不如天算呀。不巧不成书，有钱也不是万能的。几天之后，小偷就死了。
小偷的三个爷爷上访告状，说：“知识青年的儿子，公报私仇，他的父亲，下乡的时候就诬告社员弟兄三人是小偷，被赶回城里了。他的儿子身为公安人员，打死人命，必须重判。”
上访四年，许多人知道情况，都是推诿扯皮，踢皮球的手段，实在是高呀。老哥仨在上访的四年中，死去两个，没有死的这一个也是走不成路了，自然也不上访了。
值得一提的是，第三代小偷被抓走的五年里，郭家庄的被盗案件，没有发生一次。
我正说这事的时候，周围就来了好几个人。一个中年人说：
“我们村的老百姓都是很好的人，小偷都是外地的，西南二十里的几个村，练武学少林拳的人不少，都是那里来的小偷，咱们老百姓遇见这样的小偷，不能和这样会武功的小偷来硬的，小偷团伙都是十几个人，弄不好咱们老百姓就会吃大亏了……”
老根说：“就是，咱们老百姓害怕会武功的小偷团伙，破财免灾吧，眼看着小偷走了，也不敢去追赶的。”
我看着中年人，问他：“你看见十几个小偷了，你知道是哪个村的人？”
中年人说：“我也是听说的……”
“你也是听说的，你听谁说的？把那一个人叫来，我再问一问，他是看见的，还是听说的？”
几个人听我这样问话，就都看着中年人，中年人就说：
“我也是为村里的老百姓好，三更半夜来几个小偷，老百姓谁敢出去抓小偷？把小偷打死了，还得偿命，自己被打死了，多少年也破不了案，自己被打伤了，自己花钱看病，想想也划不来……”
“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的事情，也有不相信的，有的人就是不信邪，大家想办法抓几个小偷给你看看。我在部队时，就有这样的事，军官的家里被偷盗了，放楼下的自行车被偷了。大家注意了，几个门卫哨兵，也在想办法。后来一个爱钓鱼的老军人就想了一个办法。把鱼钩勾住了自行车，放在楼梯口，鱼竿就在军官的旁边，他发现鱼竿动了一下，就给门卫室打电话说了，十几个战士就包围过来，那小偷翻墙想逃跑，被几个战士给抓住了。很快就来了几个民警，把他带走了。谁知道小偷放出来之后，还来部队耀武扬威，说要给部队算账。部队班长带着几个兵，把他抓住警告他：再来部队偷东西，就不给派出所送了，后果很严重！通过这一次警告，这一个部队很长时间没有被盗过。”
我就把这一件事写了一篇稿件，题目是“鱼钩也能帮助抓小偷”。投给报社了，不久之后，就发表出来了。有的人说：
“你写的，太短了，要是写长一点，说不定还会拍成电视新闻纪录片。”
我笑了笑，说：“拍纪录片，我问了，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写一个短文，发表了，大家就能想到鱼钩，除了钓鱼，还能帮助抓小偷，老百姓安居乐业了，咱们就幸福了。”
一个战友说：“你这样写了，小偷看到报纸，也就开始注意鱼钩的问题了。说不定小偷利用鱼钩，来偷东西的。”
我说：“小偷，不看报纸吧？他看报纸，可能就改邪归正了。”
后来报社给我来了一个汇款单。钱不多，才10元钱。
稿费多少不重要，这是报社在鼓励我写稿件弘扬正能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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