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万物舒展,品诗画江南
——浅 读 《万 物 舒》
石 舌
我不懂诗,所以到不了远方。诗人肖成华先生的力作《万物舒》,却意外满足了我的这一愿望。它似二月的春风,攥着我裁剪出更远的远方。
其实远方并不远,就在脚下。是难以承重的乡愁拉长了光阴的距离,以致我们终生都难以抵达。杜甫尽一生之力也未能走完回乡之路,苏轼在荒草茫茫尘土起、风餐露宿路迢迢的儋州路上,干脆放弃了返乡的念头。我们的这位大文豪尽管内心酸楚,但才情与豁达、不屈与温情却始终如一。面对这条不归路,笑作“譬如事远游”。
《万物舒》是一本撰写江南故乡的诗集,像一壶醇香甘冽的老酒。饮之,清香、醇厚,回味无穷;品之,万物舒展,如诗如画。当代作家杨东标先生这样评价:“《万物舒》像春天的叶子,嫩绿,清纯,多汁,是经过南门外清亮的溪水浸染过的那一种。而现在,他已不再年轻,而他的诗,依然还在生长着,只是更蓊郁更深沉了。”宁波市作协主席荣荣认为肖成华的诗“有形象的广度、智性的深度,抒情中的逻辑和逻辑中的诗意相映成趣,领悟生活与生命的真谛,精彩的诗句、语言的张力让人品咂、回味。”而我则在自私地想着,像这样的好书还是可以多出几本的。
我与肖成华是同龄人,自小就在宁海南门外的洋溪河水中泡大,脾性中先天就带有顽劣与不羁。而这样的顽劣与不羁,恰好成为他日后作为诗人的动力。这动力在离乡后,随即张转变为深重的乡思,诗人是这样写的:“东山升起了月亮,与思乡的高度齐眉/秋风搬来一把矮凳,坐在葡萄架下/算算先辈们的归程”(《东山升起了月亮》)。故乡的洋溪河成了他笔下填词作诗消解乡愁的记忆:“打开陌生的风景,溪水淙淙,鸟鸣声声/三两群野鸭凫于溪水,叫着彼此的小名。”(《溪南桥头》) “我捡起扁平的石块打水漂/水面弹起几个无忧无虐的日子/分别呈现花瓣、轻风和童年。”(《洋溪把溪南村洗的很干干净净》)。
人生最疼的莫过于乡愁。先是隐隐作痛,再是撕心裂肺,再到满地打滚。在重庆,我也同样感受到这份疼痛,时常逃离城市高楼的束缚,去到乡野,看百花颔首、千树起舞,我就抑制住地激动,这里,除了城市、街道的名称有别,花草树木和月亮哪一样不是故乡所赐?这一点也被捕捉到了,深情地写道:“在乡村/月光的袖管里/藏着栀子和芭茅的干香……祠堂里族谱的脸色安详/月光深入骨髓,这榫卯结构的乡愁呵/千百年来/纹丝不动”(《榫卯结构的乡愁》)。这时候的诗人从地上爬起来奋笔,之后又躺回到地上,把自己饱含的热泪和温热的泥土相融合,在纯白的A4纸上留下一行行痛的记忆。他把它起名《万物舒》:“月亮舀一瓢溪水,在徐霞客大道喷洒/路上湿漉漉的,人们提着月饼赶路/脚边的月光,有涉水的声音”(《月光,为老家添一件秋衣》)。“同时也望见了“倚门而望”的母亲头顶上风中的白发:“麦苗绿油油的/春风吹动了母亲的白发/白发吹白阳光的一边/和麦苗的方向一致。”(《母亲来看我的新房》)。这时诗人激动起来了:“我快步迎上去/接过母亲的笑容/和阳光。”此刻,他又想起了年少时与母亲在洋溪浣洗的情景,便又不管不顾:“我与母亲在溪水边浣洗衣衫、被套/以及经年的袖口、领口/在光滑的卵石上摊开/有时候风吹起衣被四角/我们就用石头压住多话多语的野风/让他们静下来,听听阳光的方言。”这一儿时的梦境,被诗人留下来当作真实的场景。
早年,意气奋发。我曾为筹建宁海县柔石文学社,找到肖成华。共同的文学爱好很快使我们走到一起,在他的影响下,赵宏伟、施永顺、魏人彪、王方、黄珂兄妹等一大批文学青年迅速聚拢。我们假借柔石的小说《早春二月》,创办内刋《二月》。没钱印刷,就借文化馆这块阵地,自己刻蜡纸、油印,每每忙至深夜才歇,而沾在脸上、鼻子上的油墨香会陪伴着我们鼾然大睡。我们忙着并快乐着。杨东标老师曾半是告诫半是激励地说过,你们这批人中,若能出几个有影响面的作家、诗人,也不枉宁海有“读书种子”之称了。如他所言,如今活跃在县内市内,乃至省内国内文坛上的作家、诗人已不乏其人了,而肖成华则是他们中的佼佼者。
唐人韩愈曾言:“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如今诗林丛立,百口不一。这里的《万物舒》,江南特有,不与李杜比,不与宋词比,正其身、纯其情,矗立于诗林而光焰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