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禾的风
乌尔禾的风不同于别处。别处的风刮一刮停一停,一年四季刮的
时候少停的时候多。而乌尔的风一旦刮起来,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春天的风磊磊咧咧大大方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西北的汉子,热烈奔放豪爽。它认准了方向后便会一根筋地朝哪里猛刮,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开始的时候它的声势非常浩大,凌空呼啸宛若神兵天降,快的让人猝不及防,感觉一瞬间就到了人跟前。若不是看到那天空留下的一道道若隐若现的青烟浮沉和被它撕扯过后所剩下的残云游尾,还真以为这风的源头就在你的跟前。
每年的这个时候它都会来,或早一天或晚半日,但大抵是准时的。每到这个时候,它的心里像是藏着什么着急的事儿,总要急匆匆赶过去处理。或许是太着急,它总是不断挥舞着看不清形状的大手,推搡着行人大步向前。原本好端端的天气,都被它给搅和了。人们尽管有牢骚,但也只能无奈的说一句:乌尔禾的天气,就这样吧!
不过,白杨河大峡谷的胡杨林可不惯着它。万亩胡杨林把白杨河大峡谷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留中间蜿蜒流转的一条小道,待冰雪消融时白杨河便从中缓缓流淌。只不过这时候的白杨河道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随着河谷的高低起伏,它时而翻着跟头上下跳跃,又时而艰难地迎坡攀援而上呼呼吼叫,最后奔涌而下冲进胡杨林,来一场绝无仅有的生死较量。风的赤诚和热烈,胡杨的刚劲和挺拔,就好像两个战斗正酣的勇士,谁都不甘示弱。硬碰硬的结果是哪些高大的孤矗的胡杨裂的裂断的断倒的倒伤的伤……而风呢?像是被万缕刀剑伤了元气,适才的刚猛威力顿时消散,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竟柔和的在广袤的隔壁滩上四处游弋。
或许,恰是这戏剧性的转变让它才忽然想起了自己惦记已久的心事,它用剩下的绵柔力量在戈壁滩上继续之前未完的雕刻艺术。想来,这件事情在断断续续中从几年几百年甚至几百万年辗转为继,一次又一次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婆娑雕琢,最终化为一颗又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
最后的一口气,它留给了沉睡中的大地,它轻轻地叫着:快醒醒,春天来了。
乌尔禾的风从来都是全力奔赴,只有向前的方向,没有收回的退路。每一次消散之后,很快便又会重新聚集,像是接受了新的使命,又开始奔赴在新的旅途上。
乌尔禾的夏天是风带来的。戈壁滩上炎炎的光热肆无忌惮的扩散和蔓延,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植物又被烧灼了回去。是一股裹挟着热浪和泥土气息的微风送来信息,它要来了。它一改往日西北汉子的刚劲形象,换上了清凉和煦的夏装,小心翼翼地轻抚着每一处受伤的生灵。又是一次与光和热的较量,只不过它比之前略微聪明了一些。它在不断的调整变化,在做一场持久的周旋。
直到光热散去,它才换回容装,重回原来的模样。风又开始刚劲起来,它是要告诉人们:秋天到了。
秋天,便是乌尔禾最为热闹和繁忙的季节,果农和瓜农们在田地里奔波忙碌,收获的喜悦让他们忘记了劳作的辛苦。收获的季节,怎能少得了它?表皮泛青的白兰瓜,一个个露着滚圆的大肚子美美地躺在地里等待风的婆娑,直到青色褪去,露出淡淡的黄白,不小心打破一个,一股淡淡的清香随风游走……
牧场上策马扬鞭的汉子,只是用鼻子嗅了嗅风的味道,便知道时已深秋,要转场了。一年中牧民最为艰难却也最为盛大的壮举要开始了。做烤馕晒风干牛肉劈干柴备干料,人和牲畜的干粮一应俱全,哪一样都不能落下。
冷嗖嗖的秋风让人略感早来的寒意,但牧民却很享受这些风,因为这些风会带他们到他们想去的地方,这些风会告诉他们哪里有丰盛的草场哪里有充沛的水源。风不光是方向是信使,更是他们多年的伙伴。
不过,风也有失约和愤怒的时候。但那都是对不听劝阻的牧民的一种惩戒,它是要以此告诫牧民:该转场的时候就要转场,物候到了便是时辰到了,草场再好也不能任由牲畜糟蹋下去。大自然的法则很简单,却也很公平。谁要是贪婪,就一定会加倍偿还。
冬天的风,最是知晓厉害的,它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呼啸着提醒人们:冬天来了。不过,总有人禁不住盛秋的诱惑,贪婪让他们忘记了隆冬的物候,忘记了时间,他们依然沉浸在盛秋的美梦里。
梦终归有醒来的时候,是咆哮怒吼的狂风让他们大梦方醒。可是,为时已晚,等待他们的必将是一场生死浩劫。
冬天的风,最喜欢在魔鬼城游荡。或许是它怕惊扰了冬睡中的生灵,只能在魔鬼城这荒芜的领域里尽情怒号,发出各种各样的鬼哭狼叫之声。或许,是它周旋变化的太累,想在这鬼谷狼嚎的巨大声响里影藏自己。也或许,是它过于强大的力量终究未能寻到称心的对手,只能在此吼叫召唤。
或许,这风便是我们,我们便是这风。
终究说不清楚,有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