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的人》
文/吴磊
他姓王,长我一岁,我称他王兄。
认识王兄是在十年前,那时我家住在飞凤街。飞凤街是城东郊区的一条小街,因一座学校的存在吸引了不少人气。在学校斜对过开了一家店,名字很响:作家文化用品店。我跑去看,暗暗的店里,一个很瘦削的年轻人坐在柜台前发楞,我打招呼,他应了声又继续发楞。我瞅他的店,左右两排柜台,左边的上了些货,本子、笔、讲义夹还有磁带之类,右边大多空着,只最上面一排依次摆满一些红壳本,我凑近一看,大吃一惊,竟然都是些获奖证书!征文得的,有一等奖,也有不少二等奖和三等奖!我那时刚在报刊发了些“豆腐块”,知道写文章不易,见此,很是佩服。没多久,我们熟了。不过,王兄话少,显得沉闷,我那时不知,他刚经历了一场婚变,从家乡黄桥独自来到此地,有点背井离乡的感觉。
开店的都知道这个王兄会写一点文章,只是大多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些怪。王兄在店门口的树下摆了台配钥匙的机子,他在瑟瑟春寒中,弓腰缩背配钥匙,身上是一件缩水褪色的单衣,显得很落魄。但他似乎不大在乎,很多方面他都不在乎,有的在我看来甚至有些乖癖。记得一个夏天,晚饭后,我们被几个熟人拉去跳舞,是个地下舞厅,几百人挤在一个大厅,大厅里点着星星点点的蜡烛,音乐一响,所有人呼啦啦冲下舞池,象赶集。大家跳得热火朝天,却找不见王兄,王兄一人呆在座位上,就着鬼火样的烛光,不时掏出一小硬壳本,哗哗地写着。
王兄有时和我在隔壁打台球,他打得不算好,偶尔赢一局,便会又蹦又跳地哼上一曲歌,好像是黄磊的《我想我是海》之类,这时,我突然发现,这个遭遇了不幸有些沉闷的人心中那少有的快乐,还有他的隐忍。或许他的内心不象表面看的那样,他是有支撑的。
王兄开店也和别人不同,他起的晚,收的早,而且常常失踪,有时半天,有时甚至两三天,不象个做买卖的。有一次,一个老客买了他的“随身听”要换个型号,却怎么都找不到人,我带他穿过飞凤街,又过了条土路,在一片农田后面的村舍里,找到他的出租房。屋子很小,除了床和桌子,几乎没有立脚的地方。王兄睁着眼躺在床上,枕头边是一堆书,桌子上摊着写满字的稿纸。我去时,他有些懵,仿佛刚从另一个时空回来。
王兄店里的墙上时常贴了一些“墨宝”,贴得不考究,字也歪歪扭扭,象随意贴上去的什么纸片,看起来有损店容。是他自己用毛笔写的,比较老套的励志名言,比如“有志者事竟成“,“铁杵磨成针”之类,还有些外人看不大懂的话“还有30天”、“最后10天”等等,就在他的柜台正对面。我估计那时,他写作遇到困难,正是需要鼓励的时候。摆台球桌的陈胡子笑他不干正事“鬼画符”,我却知道他是在自己“揍劲”,这“劲”有时关乎成败,关乎前途甚至命运,每个人在关键时刻都需要这股劲!
后来,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有稿费单寄到黄桥,积攒多了,王兄的老母亲就会乘公共汽车从小镇过来送稿单,顺便看看儿子,帮他擦冼一下上了厚厚灰尘的柜台。不过,从没听到她责怪儿子,她笑吟吟拿着抹布在那儿忙碌。我感觉她也是有支撑的,或许儿子是她最大的支撑。
我早知道王兄的店开不长。大约一年半后,王兄关了店,搬到了城北郊区。我们联系变少了,只是常从一些文学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彼时,我已远离文学久矣。我老婆在市区开了家男装专卖店,有年腊月底,正忙得不可开交,王兄来了,看起来还是很瘦。他知我忙,也没多聊什么,只是告诉我,他的中篇小说上了《钟山》,我惊讶之余,道了喜,又赶紧忙去了。
年底,大街上人山人海,人们都忙着赚钱或购买年货,不知是否有人留意,在人群中,有个年轻人,正在为他的一篇小说终于发表在大刊物上而激动地发抖……
刊 《泰州日报》《保定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