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我“小英子”的人

那个叫我“小英子”的人


十多年前，我还在老家教书，邻居家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花钱买了一个外地媳妇，按辈分我喊她“婶子”。

不清楚婶子是什么地方人，只记得她说的接近普通话，四十左右，瘦瘦的、中高个子，眼睛不大，右眼上方有一颗黑豆粒大小的痣，留着齐耳短发，人看上去很干净，脑子多少有点毛病，似乎对过去的事情大多已经失去记忆。不知为什么，她一见我的面，就喜欢喊我“小英子”。 那时因为外地的大哥大嫂工作忙，就把侄子留在家里，让母亲帮着抚养。侄子吃的胖胖的，在门外哄他时，婶子也会凑上来玩，她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黄岛这个地名是她口中经常出现的名词，她也知道眉眼高低。我内心一直对有这种处境的人抱着很大的同情心，见她头发长了，就会帮她剪短，所以她喜欢找我玩，她家的树上结了枣子也会给我送来。有一次还用已经变灰却洗的非常干净的白笼布，裹着两个热包子给我送来。当然，她来我们家的时候，只要遇到吃头，我和母亲总会真心让她吃，但是她很少接受。记得她最灿烂的笑容就是抱着侄子转圈，引得侄子呵呵笑，她也开心的笑起来。 有一次我正在午休，她坐在我家的堂屋等我醒来，见我起床了，就拉着我，走向南墙边，指了指墙上的菜刀，原来菜刀正刀刃朝外，挂在两个钉子中间，她边指着菜刀，边说“小胖孩”，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一定担心菜刀突然掉下来，碰伤侄子。她很善良，怀揣着一张黑白照片，她指着上面的一个小姑娘说：“小英子！”哦，或许她的女儿就是小英子吧！她是怎么失去记忆的呢？又是怎样离开的亲人？是被拐骗到这个地方来的吗？以前老家贫穷，有不少家庭中的男子因为错过了结婚年龄，而从外地花钱买媳妇，她们大多是四川的、甘肃的，但是婶子的口音不像那里的人，她自己又说不清楚。 邻家是两个年近五十的老光棍，与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奶奶共同生活。或许因为没有给儿子娶上媳妇，，老奶奶的身体非常康健，洗衣、做饭、忙所有的家务，两个儿子只是干农活。自从婶子进了门，就替代了老奶奶做的一切活计，村人极羡慕他们家终于等来了福气，新买来的媳妇，虽然脑子有点毛病，但不是大傻，知道干活，也讲究卫生，还不惹老人生气，总比那些头脑灵光，却打老骂少的本地女人强得多。 最后一次见她是一个午后，刚刚下过雨，我正给学生上课，一扭头发现了向我们教室走来的婶子，我赶紧跑出去，她抓着我的手，似乎要说什么事情。一方面我正在上课，另一方面怕她走失，家人着急（因为婶子住在村西头，学校却在村东头，习惯上我们村被称作“三里地”的庄子）我劝说她回家，不要再去别处了，并把她送出了校门。 隔了几天听人说，她不见了，派出去好多人去寻，也没有见到什么踪影。原来，有天晚上她的丈夫下地回来，发现少了五十元钱，便狠狠打了她。她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她遇到疼爱自己的人了吗？她那受伤的大脑，依旧在支配着善良的心灵，她现在幸福了吗？ 在这个麦黄、杏熟、枣花飘香的时节，我想起了婶子，似乎又看到了她用脸盆端着几件脏衣服，正走向池塘边；耳边也时常传来“小英子！”“小英子！”的呼唤；还有那可恶的男人打骂她的哀嚎声…… 没有人解救她，我也只是同情却没有胆量和勇气得罪村人，去揭露拐卖妇女的违法行径。她那天去学校找我，一定是想了很久，一定是觉得我比较可信，也一定是把我当成了她的亲人。而我，却没有考虑那么周全，却把她劝回了家，按她的心智，和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私自逃跑，而我又是多么希望她是自己逃走的呀！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看见她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生活还好不好？遇到善待自己的人了吗？如果我那时不是处在生涩年龄，而是今朝的成熟，我一定会全力帮助她找到亲人，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她摆脱困境。我每每想起那个喊我“小英子”的人，内心除了一份深深的牵挂和自责外，还有深深的祝福。




[ 本帖最后由 不觉寒 于 2010-6-20 19:4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