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金莲”
午后时分，树叶蔫蔫，蝉声绵绵，空气中带了些许燥热，人的精神气也少了几分。
大集上，零零星星有几位顾客，而摊主们慢悠悠的收拾着摊位，时不时抬头，看有顾客看来，忙招呼着，能成交一笔，也算赚头儿了。
“要看绣花鞋吗？小姑娘。谁穿？是你吗？”摊主热情的打着招呼，特意指了指摊位上最鲜亮的几双绣花鞋，笑道，“散集了，给你便宜些，10元一双……”
少女摆弄着摊上的绣花鞋，手指一顿，拿起一双，手指轻轻抚摸鞋子上的绣花样式，
摊主看着女孩细细描画鞋面，以为是满意的。忙询问：“这鞋子便宜，怎么样？要这双？”
女孩眼睛里早已绪满泪水，无声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在瓷白的脸上划过一道痕迹，滴落在鞋面的绣花上，晕染了一块痕迹。
这泪珠打破了摊主的随意，先是一愣，错愕，才反应过来，赶紧从鞋摊里跳出来，不知所措地问:“闺女，闺女，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少女再也忍不住，哽咽的抱着鞋子哭了起来。
“脏了就脏了，不用你赔啊。”摊主以为女孩是怕把鞋子弄脏，担心被讹钱。
女孩摇着头，她想说不是的。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摊主她反思了下，好像真的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啊。是要价贵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更是手足无措了，本就燥热的天气，对于她来说，更是焦灼了，额头冒出了一层汗。
大集上正在收拾东西的摊主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忙跑过来询问。三三两两的顾客也因为好奇心，围拢过来。
少女没想到自己情绪激动，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自责不已。她忙和大家说着对不起，边从口袋中掏出10元钱，塞给了摊主，留下一群茫然的人，逃也似的向远处跑去……
“小佳儿，喜欢奶奶吗？”
“喜欢！我最喜欢奶奶啦！”
“等我长大了，我要挣很多很多钱，给奶奶买好吃的糕点，给奶奶买新衣服，给奶奶买绣花鞋……”
少女将手中的鞋子护得更紧，灼热的风狠狠刮着女孩的脸，泪水在风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可是，奶奶，您怎么不等我长大呢？
思绪，已然回到了几年前的那夜。
“奶奶，您的脚，怎么和我不一样呢？”女孩坐在炕上，晃动着自己的小脚丫，看着水盆中奶奶的脚，只觉得这脚的形状很奇怪。
奶奶一愣，看向被水淹没的脚，这丑脚，是比较大的，和普通的脚不一样，除了大拇指，其他四个小指都是在脚底板下蜷缩着的。年岁大了，走路多了便疼痛。叹了口气：“因为这是用长长的布使劲裹出来的啊。”
“为什么要裹呢，又不好看。”女孩没有注意到老人眼中的落寞。摆弄着自己的脚和奶奶的比较。
“奶奶小时候啊，那时候的小姐妹们都裹小脚，疼得呦，哭哑了，我妈都不管我……”似乎想到了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奶奶快速将脚擦拭，套上了袜子，随即又笑了，“……也庆幸，后来有了新政策，趁着我还小放开了，没有受太大影响。否则啊，家里的农活可怎么办呢？”
“不过，裹好了的。只因为那时候很受欢迎。女孩子就要承受痛苦。”奶奶叹了口气着，握起女孩的脚，比了比大小，“脚小小的，喏，比你的脚还小呢。”
女孩比了比自己脚的大小，又看向了屋外正忙碌的妈妈，问道：“啊？那比如说我妈妈那么高，她的脚这么小，怎么能走路啊？”
“对啊，就是不好走路呢。”奶奶肯定的点了点头，看着女孩有些害怕的表情，忙换了话题，说道，“不过，那时候有特制的鞋子，就是三寸金莲了。”
女孩一下子来了兴趣，凑上前，笑问道：“三寸金莲？好好听的名字。奶奶，鞋子是像莲花吗？”
农村土炕上，祖孙俩盘腿坐好，头顶的光昏黄，一圈一圈光晕，映在祖孙俩身上，暖融融的。
“不是。”
“那什么样子？”
“怎么说呢？有些像大集上的那种绣花鞋。很好看。”奶奶想了想，貌似也就是这样的鞋子比较相像了。
想到奶奶常年穿着她自己做的黑色布鞋，丑丑的，小女孩子问道：“奶奶，您怎么不买一双穿呢？”
“哦，那鞋子啊，太贵了，奶奶可舍不得。”奶奶看了看自己的脚，虽然穿着袜子，已看不到脚本来的样子，但她，仍是在意的。那么漂亮的鞋子，她的脚不适合。
“奶奶，奶奶，您别难过，以后，等我长大了，挣好多钱，我给您买！奶奶的脚也是金莲！”小女孩只以为是奶奶买不起绣花鞋而难过，蹭的站起来，昂首挺胸，似乎在庄严发誓。
奶奶笑开了花儿，搂住这个活宝，笑着：“好的呦，乖孙女，奶奶的脚也成一回“金莲”！奶奶等你长大给奶奶买啊。”
小女孩狠狠点头，那么漂亮的绣花鞋，一定非常非常贵，于是暗下决心：等我长大，一定挣好多钱，给奶奶买一双好看的绣花鞋，让奶奶的脚也成“三寸金莲”那么好看！
但小孩子的心性是不定的，一开始的信誓旦旦，没几天功夫，就将此事忘到了爪哇国。
奶奶也再未提起过，她应该也知道，小孩子，就是嘴上提提，哪里就成真了呢？
思绪回归。女孩子盯着眼前的绣花鞋，这价值仅仅10元钱的绣花鞋。
为什么它才10元钱呢？才10元钱啊。哪怕这鞋子100元，不，哪怕只是50元。她也有借口说，当时的她，年龄小，买不起。可是，她如何能够说服自己！
她那时候年龄虽小，可零花钱不算少，攒一攒，10元，不是大数字。
她只专注于长大后挣钱再为奶奶买，却从未想过要去看一看，去问一问价格……
奶奶或许只是随口应着小孙女许下的承诺，可对于女孩来说，却成了她永远的遗憾。每每想起，心口便刺刺的痛。
十几年过去了，那双绣花鞋，静静地留在柜子的一个角落中。买下它，只是因为一个念想。这份送不出去的承诺，那双永远不可能成为“金莲”的脚，时时提醒着她：爱人要及时，莫要再留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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