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石头的人
在太平洋上零星散布的众多岛屿中有一座小岛，岛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可别小瞧这些石头，它们是被当作艺术品送到世界各地的——尤其是爱尔兰、中国和印度尼西亚。岛上的人们也因此过着富裕的生活。
这些石头其实是人变成的。
在这座岛上，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他就会变成一块石头。石头上不刻姓名，只刻着死者生前选好的一句话，以示曾经有一个人生活过。岛上随处可见石头，不过有些本来就是石头，有些是人变成的。要看一块石头以前是不是人，只要看石头上是否刻着一句话就行了——因此岛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啦。
这天早晨，小男孩独自走在街上，想着心事。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变成了石头，唯一的哥哥也在一个月前变了石头，他感到很苦恼，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家人比别人更早变成石头。想来想去，他觉得有必要尽快结婚，争取在变成石头前留下后代。
……
两个星期前小女孩在街上捡到一张精美的卡片，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每天留意地上，想再捡几张类似的卡片。到今天为止，她已经捡到了三张。
这些卡片只有手掌大小：正面印着小女孩经常去的一个公园，背面写着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小女孩反复看过几遍，似懂非懂，最后认定是个大人写的，便不再关心。
今天一天小女孩都没看见什么卡片，她有点失望，不知不觉来到了公园。四月的公园像卡片上一样：短叶松枝头擎起一座座小塔，酢浆草开出像叶子一样小的花。要不是远处一片柏树林像一阵凝固的风，小女孩一定跳一段最喜爱的天鹅湖。
这是小男孩的计划。此刻他正藏在公园角落里的一棵树上，离树几步远有一块石头。他已经等了三个星期，现在有点丧气，因为除了一位老太太和一个年轻女子，这里再没来过别的人。他很纳闷自己的卡片怎么会把她们吸引过来。
“嘿，原来是你！”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每个星期天我来玩，都看见你躲在树上，眼睛瞧着那块石头，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恶作剧！”
小女孩气呼呼地指着小男孩说。
这可把小男孩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不过他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说出一段早已准备好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有六一儿童节吗？”
“因为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的人开会时看到桌旁正好有六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他等着眼前的小女孩发出赞叹的声音，可是小女孩没有理会他的话。她走近石头仔细瞧了瞧――那只是块普通石头。
“或者六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他有点慌张地补充说。
“别胡说了，明明是为了纪念——好多孩子……”
小女孩忘了具体的数字，颇为懊恼。
小男孩从树上跳了下来，显得很诧异。
“是呀，好多孩子，你经常跟她们结伴而行，我都找不到你呢。”
小男孩蹲到石头上，双手托腮，略带责备地说。小女孩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早就注意到她了。
一只麻雀落下来觅食，每啄两下就警惕地抬起头左右张望。跳两步，啄两下，抬起头左右张望。小女孩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麻雀飞走了。
“这是你写的吗？”小女孩从兜里掏出卡片问。
“是我写的。”
小女孩突然把所有卡片扔到地上，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喊道：
“我不喜欢你，我妈妈也不喜欢你，你太坏了！大骗子！”
小男孩愣住了，感到很惊讶，尤其是听到她妈妈也不喜欢他。其实小女孩的妈妈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第二天上午，小女孩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在街上，她有点后悔把卡片都扔掉了。街上行人很少。天空一连几日阴沉沉的，也不适合散步。忽然小女孩停了下来，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一口咬定他是个骗子呢？他骗了什么呢？”，她问自己，感到非常有必要去向小男孩道歉，“立马就去，还要告诉他以后不能再这样捉弄人，还要……”
可是她到了公园却发现小男孩不在树上，到处都找不到他，石头上则多出一段话，与卡片上一模一样，她愣住了――
幻想和石头
闪烁与赤裸
沙滩上有光影唱歌——
无须叹息，无须忧愁
夜晚过后
我们有一条世俗的路要走
这时响起了小男孩的声音。
“要是我变成石头，你会难过吗？”
“会！”小女孩脱口而出。但她立刻后悔了。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慌乱中叫出这一句，自己也觉得害臊。
“这算什么？”小女孩生气地指着石头问。
“那是几个星期前一个诗人在这里变的，石头上本来就刻着那些话。”
“我看不懂他想说什么。”
“我也不懂，但我想诗人的话更吸引人，所以抄来用用，就把它们暂时涂了起来。我打算离开这儿，今天才把字擦干净。”
“你要去哪儿？”
“不，你来了，我就不去哪了。”
小女孩不再说话，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她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你先走吧，明天再来，我告诉你这一切怎么回事。”
小男孩迟疑了一会儿说，他打算今天晚上想想怎么说才会被她接受。其实他早就准备好要说什么，不过现在觉得有必要再准备一番。
小女孩说了声再见，飞快地跑走了。
傍晚的时候，白天遮住整片天空的乌云就已经散了――虽然它们会在你做梦的时候又聚拢来，岛上的天气向来很怪。不过现在小男孩躺在树上，并不关心这些。他望着天空，群星闪烁。岛上的夜晚总是很美丽。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来临了，海风吹拂，鸟儿鸣叫，太阳发出黯淡的光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小女孩来到公园，没见到小男孩，只在树下发现一块石头，上面写着：
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认为小男孩又在胡闹。她唤了两声小男孩，没有回应。
“你出来，不要再闹了。”小女孩喊道。
没有回应。
“快出来，我摘一朵鸢尾花送给你。”小女孩又喊道。
依然没有回应。
公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小女孩不再说话，安静地坐下等着。她想不出小男孩又搞什么名堂。
可是她等了很久，始终没见到小男孩。这时她才意识到小男孩再次骗了她，还留下块石头戏弄她。她很生气。
一会儿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但立刻被自己否决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一定是离开了，昨天他就说过要走的。”
天空中一滴雨落下，丝丝凉风吹起小女孩额前的头发。
“以后常到公园来看看，一定要找他算账。”小女孩跺着脚生气地想，并下定决心，如果总见不到小男孩，就恨他一辈子。
更多的雨点落下，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
小女孩抱起石头，飞快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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