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谷,谷雨的雨
譬如“谷雨”,一看到这两个字,细雨飘飞、万物蓬勃生长的画就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雨水的清凉、小麦拔节抽穗的声音、绿叶尽情舒展的姿态,以及郁郁葱葱铺天盖地的绿,深吸一口气,肺腑里都是清新,都是绿意,都是无处不在的活力。
这次的雨是随着谷雨的到来乘着呼啸的北风潜入夜的,风声完美掩藏了雨声。拉开窗帘,看到新绿的树在风中狂舞,乱了一头秀发;细雨如丝,阳光躲在云层后面,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悠然地看雨落在树叶上,花瓣上,草尖上,屋檐上,窗台上,行人的头发上,薄雾一般,氤氲出一种暮春绿肥红瘦的韵致——春渐远,夏将至,一切都是欣欣然繁茂茂的。
风雨里,正在怒放的是蓝盈盈的马蔺、紫艳艳的鸢尾、白如细珠的石楠和姹紫嫣红形态各异的树月,香气随着风雨浓浓淡淡地弥漫;蔷薇的花骨朵缀满枝头,在浓密的新绿叶子中傲娇地探出头,顶着红红的尖帽子;芍药吐出的蜜糖还在花蕾和叶子上闪亮,与密密的雨珠一起,不知道谁是蜜甜的,谁是清凉的,只有早开的一朵两朵的花儿,舒展着密密层层的花瓣,仰脸迎接着细雨温柔的吻——这送春归的风雨啊,这欢迎夏日的风雨啊。
麦苗儿嘈嘈切切,在风里站直身体,又前后摇摆着,像是边开心地聊天边踏着铿锵的节拍跳着欣喜若狂的舞。每摇摆一次,就拔了一次节,又分出来一个蘖,磅礴的绿色力量在麦秆里到处奔突,每到一处,都引起神经的颤栗,叶子的狂欢。它们都很清楚,太阳就在雨后等着呢,等喝足了水,阳光就会将它们一遍遍洗涤,一遍遍抚摸,催生出金色的麦芒、柔软的花朵、汁液乳白的麦粒,然后由风和阳光一起,在天地间架起巨大的熔炉,将麦芒和麦粒都锻造成金色。
所有的树,都萌发出了叶片——柔软如婴儿娇嫩肌肤的、碧绿如一片片翡翠的,都将在风与阳光中茁壮出夏日浓稠的绿,仿佛上帝最慷慨的泼墨大写意,铺天盖地,无所不在,那些夏日的花儿,比如木槿,紫薇,月季,玫瑰,菖蒲,千屈菜,玉簪,凌霄......还有颜色特别的树,比如紫叶李,紫叶矮樱,黄金槐,金叶榆,五角枫,鸡爪槭......它们也将全部淹没在绿的海洋里,随着风的波浪沉浮。那些倔强的草,也都从去年的衰败中挺立出来,将所有的衰败都从绿中清除掉,就像早晨清除掉了隔夜的疲惫。
鸟儿是树上的精灵。它们在浓密的叶子中跳跃、飞行、高歌。它们把家隐藏在绿荫里,将恋爱与生育也隐藏在绿荫里。我相信,每天的朝阳,都是它们用尖尖的喙啄出来的。它们一啄,阳光就一道道地喷射出来了。每天的夕阳,都是它们唱着歌驮着送走的。送走了太阳,它们就隐身到树叶中,开始为第二天啄破太阳积蓄力量了。不知道哪一天,你蓦然发现,大鸟儿的后面跟着飞出一串儿小鸟儿。它们在枝头起起落落,热热闹闹地追逐打闹,用对歌的方式表达所有的情绪。
谷雨到了。
一切都充满了力量。一切都繁茂起来了。
我捧一杯牡丹花蕊茶,坐在阳台上,看风,看雨,想着等风停雨住,我要去野外,让风吹起我的头发,就像吹起柳丝儿;让太阳照在我身上,就像照耀着万物。
我也会像万物一样拔节抽穗努力生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