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油条
我在樱园生活的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忙碌最充实的阶段,也是我人生的黄金时光。在小区的东门口,有一家中年夫妇开的早餐店,我最喜欢他们家的炸油条。
周末,一家人都在睡梦中,我便起床去小吃店排队买油条。我去的时间,往往小吃店已经排起长队。因为买油条我才发现,那怕是在舒服休闲的周末早晨,依然有许多人没有在床上,而是在奋斗之路上争分夺秒的忙碌。
油锅热气翻腾,师傅将备好的两块长方形面叠好,又用筷子压一下,两手一拉,放入油锅。在长筷的驱动下,它时而欢快的翻滚,时而极不情愿的挪地方,时而闷在油锅中扎猛子,时而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它不停的鼓胀,又渐渐的黄亮,发光。几分钟时间,一根柔弱白嫩的粗面块,就进化成了金黄光亮的油条。它已经不是当初的面团了,在油的热气中它身心迅速鼓胀,也许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掌握它命运的筷子知道,它的重量几乎没有变化。这时,两根筷子会夹起它,放到油锅上方的一个笼子里,滴油、降温。大多数时间来不及滴油降温,便被食客们一抢而空。
我每次买完,在回家上楼的路上,便会迫不及待的先干掉一根。这时的油条往往烫嘴,但是又脆又香,刚好合我的胃口。到家后,老婆孩子刚好起床洗漱完毕,一家人吃完早餐,各人又投入到各人的生活中去了。
这家小吃店大厨就是老板,口音似乎是外地人。人很温和,话不多,总是笑脸迎人。我有时也跟他攀谈。有一次一个人过周末,便在他家吃,顺口问了一句“老板,这油条怎么炸才好吃呢?”
“简单,也不简单,我看你也不是干这行的。跟你也说不清楚,会不难,难不会。”老板笑着说。
“我想自己在家炸几根玩玩。”我说。
“先提前把面和好发酵,一般要前一天晚上和,我们店都是保证早上四五点刚好发酵成功,然后再揉和,等有筋道再醒一会,后切拉成条。”
“油也要好油,油温也要控制好,必须热油下锅……”
尽管老板话不多,但是讲起炸油条,他是滔滔不绝。
我自小便爱吃油条,似乎那时油条是奢侈品,在乡下长大的我,只有逮着机会随父母上街办事,才会千年一遇的吃上油条豆浆。儿时记忆里每一次吃油条的时光都是开心且珍贵的时光。
住在樱园那段时日闲暇时日极少,一个周末得闲我便在家中尝试炸油条。按老板说的方法炸了几次,不是面没和好,就是炸出来的油条太硬,买来的油条又黄又亮又脆,我炸出的油条黄里发黑,生硬难吃,反正一次也没满意过,于是生活赋予我的这项技能解锁失败。
从白面小生到中年油腻大叔,想想也是一霎那的时间,几十年光阴恍如一梦。常常感觉自己就那团油锅中的翻滚的面,在沸腾的油里跳舞奔跑,偶尔唱歌,偶尔哀嚎,每一次感觉自己快要出锅了,又被生活的筷子按了回去。有时感觉清凉,似乎生活的筷子要把自己夹起,谁知只是碍了其它待出锅油条的事,筷子的一拨弄,又恢复了平静。油还是那样的滚热,锅里还是熙熙攘攘的油条。
我记得一位大厨说过“炸油条看似简单,其实学问很多”。他说起炸油条,就成了人生导师:每个人都是这冒着油香的面团,在生活的拍打下逐渐伸长成形,又争先恐后的被投入油锅中滚炸。只有遇见最合适的油温、上好的油,在恰当的时间入锅、出锅,又在恰当的时刻入食客之口,才能香脆可口。出锅早没熟,迟又糊了。即使在正确的时间出锅,如果放久了就软了,放到下一顿只能勉强充饥。事实上有时造化弄人,即使什么都正确,偏偏食客不喜欢吃油条,一切又是白搭。只能继续放着,放久坏了就扔了。锅台上、橱柜里食材丰富多彩,何曾有人在意一根油条的命运呢?
樱园边的樱花大道成了网红打卡景区,看了网上许多唯美的图片视频,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一个春晨,我忍不住跑到樱花大道附近复习一下美景。转了一会,又到了那个小吃店的位置,可惜小吃店早不开了。信步踱到隔壁小区,找到一家早餐店,竟然又看到那个师傅站在锅前,拿着长筷,认真的炸油条。油锅上方的铁笼里,放了十几根油条在滴油降温。店里人不多,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他不紧不慢的翻着油条,我又与他攀谈起来。
“人少了,可以息会吧?”
“说来客就来客,息不下来呢。”
“你知道吗?油香会引人。早饭时间很有限,我只有不停的炸,认真的炸手中的这根油条,它的香味才会引来更多的人。并且每次来的人,都可以吃到口感最好的油条,我的生意才有希望!”
我打着饱嗝,回味着老板的话“把手中的这根油条炸好就有希望”,继续去欣赏春天最美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