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湖之夜

月湖之夜
天疆 钟家村早已改变了远古的荒凉，到处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临街都是流动的车影，流光溢彩，歌舞平生。惟有静静蛰伏的月湖依然故我，在两江汇流的龟山脚下，为江船卸妆洗尘。 远处柴山中那个樵夫也全无了踪影，原来他已经来到了月湖畔，睡在这宁静的琴台边，祈祷村民，与满池潋滟的水色共辉。 晚风生凉，我在人们遗忘的目光下，走进了暮色西沉的月湖水岸。小小的一汪城池，是落落停当的湖光月色，山不远，仿佛为你预留。汉水就在北岸，匆匆忙忙地流过，至此已经无需再打捞一路的坎坷岁月。我知道，它很诚心，一路浩浩荡荡地奔流而来，就是为了承载那一次远行。那个晋国的上大夫如今到哪里去了呢？流水无声，就这样，汉水默默无声地融入了长江，走到了生命流域的尽头。北水浩浩，源远流长；江水荡荡，带走了汉水的波浪；在此小憩，泊在月湖的沙洲，做一次最后的诀别，为子期也是为汉水，尚能记得真切，惟有留下的这池温馨的月湖水了。把她交给月娥来梳理，真是再适合不过，怪不得今夜我不愿归去。 干嘛要有这多的愁绪，生发出“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感叹，就因为那“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感叹吗？总有千年不断的船桅。这是崔颢，也是诗仙，更是你心中的伯牙兄弟。难怪汉水把最后一滴水停泊在月湖里，然后，才无怨无悔地去拥抱长江。寻到了宽阔浩淼，就寻到了大海的方向，那是一方更为广阔的水域。而你的行程，在辛苦的北流路上，走得这么长久，如今入江归口，就可放下奔波的疲惫，举行一个毫无愧言的交接仪式。辉煌必有辉煌的流传，谁又会怨你呢？爱了，恨了，都是这个社会千百年的低喃。似高山，似流水，所以，才能听的那么真切，才能留住伯牙兄弟来年的再一次行期。 如今，堤岸上仍然留着当年洪泛溢灌的入口，那里已是琴台大剧院的新址。一架仿若古琴的巨大建筑拔地而起，天籁音音，这就是后人的仰慕。那上面分明放着伯牙兄弟的古筝。而子期却静静地躺在静谧的月湖边，数落着音符。头枕着汉水的波涛，身拥着满园的翠竹，与琴声做伴。怪不得会有这池月湖水来为你做媒，她一定是想借着池中水波的载体，自然而然地传递伯牙兄弟的忱语琴韵，让耳膜再一次聆听，交响在心灵的对撞。龟山不语，知音纷至沓来，走进月湖，就走进了音韵醇厚的真心世界，就走进了洗涤世路尘埃的知音殿堂。 月挂在南天，遥遥地与我相望。停车坐望，是这静静的月湖湾了。古老的传说，至今是人们记得她的地方。知音的故事就藏在琴台的月色里，在诉说着那段古老的佳话。一边是龟山，一边是水面，相看两不厌，惟有琴台月。那个钟家村的小农庄，早已归隐在城市的街巷，成为象征性的街名。我站在隆起的龟山之上，遥遥就可看见。如今，偌大的城市，构建了满城的江水，纵也是水，横也是水，铺垫成一江的美景，可总感到没有你亲切。我生活在湖水的江城，进进出出，都与龟山相望，暮色斜阳下，晚来煦风里。晚霞早把最后一抹余晖收敛在龟山的亭台中。这哪里还是当年的柴山，分明是我的家园。城市还在喧闹，惟有安静下来，月盘才愿和盘托出一腔心事，这是她躲避嘈杂的唯一方法。早年不知道，只认得龟蛇锁大江的彩虹飞桥。却原来，这龟山就是当年子期砍柴的山头，难怪钟家村就在不远的街巷。那里是“秦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地界，一座墓茔就停泊在月湖的臂湾。这一停，就是千年。她澄澈地洗浴了风雨，等待那一个如约而至的来年。汉水滔滔，汉水长长，北上秦晋。那个晋国上大夫走得可算辛苦，路太长，弯过的山梁真多。最后的期约，无耐坟头的古琴再无人赏识，没有了知音，这个世界琴声与谁倾诉，那一挂明亮的皎月也只有日日独白。汉水之南，两江之岸，惟有这座低矮的山头目睹了两位知音的亲密交流，就像天天目睹两江的汇流一样。水的流动在这里紧密地拥抱，发端于秦岭，只要认准了方向，即使再过一个千年，他还会继续回来。水波漂漂，船儿摇摇，就这样，摇到了这里的港岸，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车灯，是一组流动的光线，车轮，是圆与路面的切点，当然也走不进湖面。现代人的行程不用桅杆方式来打点。只要上路，粘着车座就可迅捷地抵达。小小的座位，难比那船舱，可以舒展地摆下一架古朴的琴筝，都要弯腰就坐，又怎能张弓抚弦。所以，这样的邂逅，只能是早年的船舷，留下一段佳话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世俗的杂念，在这池湖水畔漂白，远古与现代还有很多形式，乐谱已经演变了无数，纯文本的载体还在，全都放在了月湖边，由子期的坟茔小心地保存，难道你还不放心吗？难道这还会不公正么？ 人心的副本各式各样，今天，稍一偏离，就消失在市井的街道内了。匆忙地载客，密集地汇合，那是摇滚的舞台搭建的人间天堂。爵士乐的喧哗，流行乐的鼓点，震撼着人们的耳膜。架子鼓的节奏，伴随着星光闪烁，让人传承千年的余脉，由霓红灯来完成。只要有霓光棒舞动，心就同样有愉悦的歌声，那是民众的乐园。欢乐的海洋，在舞厅，在酒吧，一杯浓香的咖啡，消遣着晨日里白领的疲惫。霓虹流彩，歌女暗香勾魂。有这样昏暗的光线，足以传递包厢里动人的媚眼，借助光的媒介，一个情字自在画外脉脉地组合与生成。 这个世界，服从大家的意志，怪不得是大众的乐园。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继续着前朝大纲，演绎着后现代的生活，又岂是知音所能看得懂的乐谱。都市是人们的向往，追逐着，崇拜着，我也身不由己。此刻，只想再回到这里，听听那一曲《高山流水》的天籁之音。 月在中天，惟有汉水平静地默默流淌。 隔着江堤，月湖就与我一起走进琴音的对视。身边的龟山，全都包裹在朦朦胧胧的灯影之下。它在瞭望那一片帆影吗？我不知道，反正总有山顶的电视塔灯光忽闪忽灭。看来，早年的琴声已经换了戎装，用另一种形式，传递千家万户的福音。难怪，在家里，只要打开电视就能享受。只是可惜了那把古琴，如果保留至今，即使不用，也是一把尚好的古玩，其价值一定不菲。陈列在琴台阁里，更有其久远的意义。 柔柔的江风吹来，有花香暗动，在湖面上荡漾。晚风融融，褶皱荷仙子的娇容。花瓣动起来，不与我分说，只跟赶来的水波悄悄地对语。汉水远来，还会继续一浪浪拍打这池碧莲，总会撞开伯牙的心事。荷叶醒来，冲着水波点头，一概地面向那座坟茔叩首。伯牙呀，你可以落泪，默默地瞩目已经有了彼此的认可，沉浮终是当年的音符，你把它交给千家万户就应该放心地离去。 这个世界不愿重复，重复就不会再有美好的记忆。就把她留在一池的碧莲之中，让人在晚餐的桌上，化作一羹甜甜的莲子汤溶。 信男善女还在，在酒吧，在路上，在月湖畔……在琴台一样线条的音乐大厅里倾听，欣赏，虽是属于重奏，也是对你的表态，对你的思念。 城市的夜晚，音乐厅的光线是斑斓的色斑，留在了湖水里，也留在了花瓣上。难得捞起，就让它与现实和远古融合，来做一个虔诚的传道。涟漪是冥界的告慰，异样的花色，一样的风情，红白点点，灯盏印辉，足够世人受用。传入耳膜的惟有千年前的绝宇清音，滴落在鲜色的荷花上，缠绕着我的心绪，让我去也去不得。远处的灯在时间的河床边停泊，那是现代城市的灯影。捞起，仍然亮着。“拣尽寒枝不肯栖”，“欲将心事付瑶琴”，是你在听么？我的知音，沉下去，就埋入了河床的泥沙中，会自然地熄灭。 弦断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有声的地界里一定还在闹着。此刻，不会在夜深人静的地方来理我，都是一天奔波的辛苦，该收收心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路，更何况是心思的寄托。当年的伯牙是这样，如今，我又何尚不是如此。心态就是明天的太阳，新的一天还会来临。 这个夜晚，属于我的惟有一池静静的月湖。

2010年6月7日 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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