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老湾
老天爷竟然发了怒,半年即将过去了,连场痛快淋滴的透地雨都没下,枯焦的禾苗,低垂的枝叶,还有人们干咳的哀叹,无不祈盼老天爷早发慈悲,下场大雨,普渡众生。
今天是星期天,一大早女儿就央求我拎她找个好玩的去处,看看自己可爱的宝贝女儿,再望望烈日炙烤下的白花花世界,自己犯了愁,上哪儿去呢?对,还是到老湾去吧!
眼前的老湾,丝毫唤不起赏心悦目的美感。少的可怜的一泓污水, 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十几只脏兮兮的鹅鸭叽叽嘎嘎地争挤在一起, 享受这仅有的一点污水给它们带来的惬意。岸边的大柳树倒还有些生机,但苍裂的树皮和枯死的枝干也好像向上天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女儿一看眼前的景象,立刻兴趣全无,吵吵着急于回家,要么给她讲故事。
望望水枯污浊的老湾,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二十几年前的美景不知飘向何方?自己禁不住浮想联翩,往昔岁月的趣事又勾起了心底的无限思念……
那时的老湾的确是我们的乐园。由于老湾和村前的河道相通,三十多亩的水面活水不断。每到夏天,清水碧碧,杨柳婆娑,大半湾的荷叶犹如翠绿的绒毯,盛开的荷花以红白相间,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如此美景,常常令我们流连忘返。我们不只是打水仗,潜水底,而且会玩出许多新花样。
记忆犹新的是:大头最善爬树,无论多高,多粗,他总能爬上去。并带给我们许多惊喜,要么捉到一只尚未会飞的小鸟;要么掏下数个鸟蛋,总而言之,大家对大头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到此时,大头就像凯旋的将军,神气十足地接受我们的顶礼膜拜。不过,遇到爬老树,大头的肚皮上总会多出几道起皮的血印,并且,我看到每当有汗水流下的时候,大头就是不住地吸凉气。爱耍小聪明的大牙(我们少年初时,为了表达伙伴之间的亲密情谊,彼此之间都称对方的绰号)总是献媚的对大头说:“大头哥,你疼不疼啊!”这时,大头准会生气,因为他不愿意让人说自己不经疼,于是就狠劲地揣了大牙一脚,“你大头哥什么时候疼过?”我们大家都随声附和着,“对,大头哥从来不怕疼,从来不掉一滴泪。” 大头心满意足地露出两颗难看的虎牙,摇摇大脑袋,假装轻松地笑起来。
不过,有一次大头却哭得很伤心,并且泪眼婆娑,那是我记忆中,他最伤心难过的一次……
那时,雨过天晴之后,由于地上有积水,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打水漂。选水面开阔的地方,手中拿块碎瓷片,叉开腿, 猫下腰,沿着平行于水面的方向使劲一甩,只见水面上划出一道白线, 碎片轻快地划过水面,连滑几下,煞是有趣!当然,我们的首选地点还是老湾。我八、九岁时,农村的生活条件还相当贫困,有的人家还用廉价的瓦碗吃饭,所以碎瓷碗片相当缺少。我最好的伙伴老黑,有一块精心打磨十分细腻光滑的瓷碗片。当他用尽一甩时,瓷片能从老湾的一边飞速地连漂十几下飞向另一边。为此,老黑把这块瓷应当作宝贝一般, 爱不释手。
一天雨后,彩霞满天,老湾的水面上也被彩霞给染红了一大片,我和老黑被眼前的美景完全陶醉了。大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死乞百裂地非要和老黑玩打水漂,甭看大头爬树行,但玩水漂却不如老黑。结果,大头不小心,瓷片嗖地钻入水中,只留下一圈圈细细的波纹。老黑一看傻了眼,双手使劲拽着大头的胳膊让他赔。大头急得脸通红,好话说了三千六,老黑就是不干。看到大头着急的样子,我灵机一动说:“大头,你们家不是有四只白碗吗?不妨拿来一只,摔碎了我们每人一块,多好啊!”大头生气地说:“不行,我们家的碗一人还摊不上一只,如果摔了就更不够用的啦!不过,我奶奶的炕台上有一只碰豁了口的青瓷花碗,可以用来打水漂。”
老黑在我的极力劝说下,极不情愿地同意了大头的意见。大头趁着他奶奶睡午觉,把大花碗偷出来,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一磕,碗顿时成了四半,大头得了两份。于是,我们就高兴地又玩起来,想不到花瓷碗做成的玩具滑地更快更远。老黑、大头和我都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突然,“啪!”的一声,我一回头,大头的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脸色铁青,样子十分吓人,接着“啪"地又一巴掌打在大头的后背上,顿时五个手印清晰可见。吓得我和老黑丢下碎瓷片就逃之夭夭,剩下可怜的大头被打地哇哇直嚎,跑出很远,还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大头的哭声和他爸爸的训骂声。
吃晚饭时,我和老黑不放心,相约去看望大头。到了大头的家门口,透过大门缝隙一看,大头正被奶奶搂在怀里,他爸爸一边嘟囔着, 一边不知用什么粘着我们丢弃的碎瓷碗片。看到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和老黑大气也不敢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后来,听大头讲,那只青瓷花碗是他老爷爷留下来的,是件宋朝官窖烧制的珍品。当时,我们对大头的话很怀疑,因为他一向爱吹牛。直到我参加工作后,听说一位南方人来收旧货,给大头家他那只破碗出500元钱,我才信以为真。不过,据南方人说,要是不碎成这个样子,能值5000块。为此,大头和他爸懊丧了好长时间。他爸逢人便说,要不是大头作孽,一只碗能给大头换一个媳妇……
想不到二十多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我和大头,老黑都早已为人之父,但儿时的欢乐如烟似雾,总是挥之不去,招之即来。那碧水荡漾,杨柳依依的美好世界长留于我们心间,我是多么地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也能拥有这一切啊!
难忘,永远逝去的童年!
此文写于于2001年夏天,修改于2023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