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山雨
农民永远放不下自己的土地,我们家也是如此。每次在家长工作那一栏,我总是自觉的写下“务农”二字,它不仅仅是赖以生存的方式,而且也是难忘记忆的源泉。提到这个土地,不能不提母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我眼中,她永远比父亲辛勤。她在我熟睡时起床,在我熟睡后休息。每每想到这,便心疼母亲的劳苦愁烦,愧疚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日,多云转大雨。母亲一如既往的心疼儿子,没有早早地将我叫醒。她和父亲忙完了家里的事情,接着就要去农田里锄草,施肥。骑着家里二手的三轮车,在石子路上颠簸,赶去了我们家的那块小农田。那块农田是分家的时候,父亲分到的。左边挨着二伯家,右边挨着三伯家。就这样一块一亩四分的地,被父亲他们兄弟三个在爷爷的协商中分掉了。日上三竿,我在庭院里洗漱。我家的庭院是用塑料棚遮起来的,用我父亲的话说,“你看咱村里有几家能有这样的庭院”。可是,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村里除了老人,有几家年轻人还住在这里。但是我不好反驳,只能笑着赞同父亲的说法。
我照着外墙上挂着的镜子刷牙,听到了雨滴敲打棚顶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我听着这清脆的声音,刷牙刷得更加起劲。啪嗒声变得格外激烈,变成啪啪啪的声音,雨下大了。我急忙吐了口中的牙膏沫,拿起水杯吞一口水,边往二楼跑,边向道旁吐漱口水,用手抹一把嘴,将外面搭晒在晾衣绳上的衣服拽了下来,用胳膊挽着。收完衣服,我拿起洗脸盆,放到锈迹斑斑的架子上,舀起瓮中一瓢凉水,开始洗脸。洗脸的功夫,父亲的脚步声先传来了。接着,人还未到,咳痰、吐痰的声音就闯进耳中,不知是刚干完活,还是什么原因,这声音听起来格外有劲。父亲一来就脱下军绿色的外套,里面穿着蓝白条格的T恤,一边往洗脸盆那走,一边问:“你刚起啊,吃饭了吗?”我擦擦脸上的水,心虚地回答道:“刚起,还没来得及吃。”接着又问父亲:“我妈呢,她怎么还没回来?”父亲一边用布子擦脸,留出嘴巴的空隙回答:“我看下雨了,我让她走,她又不走,我就先回来了,她等等挑完粪,浇完地就回来了,应该没啥事儿。”我心中原本也大概是这个答案,一想就知道父亲又把母亲留在地里了。点了点头,就进房间里去找吃食。坐在沙发上,吃着母亲买来的油条,蘸着碗里的豆浆,听着窗外的雨声,哗哗,哗哗。我忍不住站起身朝窗外看去,看村里的桥头上有没有母亲三轮车的身影。雨越下越大,心里越来越慌。这时,不知是如何原因,右眼皮像雨中被击打的树叶,一上一下。我抬起手用力揉右眼,希望这右眼皮不再这般跳动,不希望所谓的霉运到来。
风雨如晦,吾心难安。
推开门,忍不住问父亲:“爸,要不你开车去看看我妈吧,我看这雨越来越大了。”父亲放下手里的铲子,抬头看了看棚子外的雨水,哗哗的雨声刺激着他,他略带气愤地说:“走吧,咱去看看你妈到底知不知道往家里跑,她真是不看事儿啊,我真是拿她没办法。”父亲收拾炉火,我去找雨伞。这时,听到门外有人喊父亲的名字,父亲边收拾边朝家门口大声喊:“哎,进来就行,狗不咬人。”那人没进来,继续喊,她说我母亲掉到别人地里去了,起不来了,快去救救她。听到这,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慌张地看向父亲。父亲扔下锄着火炭的铲子,急忙走出家里烧火的房子,随手拿起一块手巾,脸上什么也没有,还是用力地擦了一遍。表情凝重地说:“这回你妈是倒霉了,我去看看,你来家等着,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你别乱跑,我先给你伯伯们打电话。”说完就穿上外套,没带雨伞,压低身子,跑了出去。我呆在原地,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看手机,九点二十八分,不知道这时间是早还是晚,母亲受得伤是重还是轻。
谁晓时节雨,难料世间事。
棚子里有个搭在内墙上的梯子,倚在梯子上,闭上眼睛,头和梯子相抵,心中开始最虔诚的祈祷,我不会什么专业的祷告,只能在心里默念,母亲没事,母亲没事。紧紧地闭着双眼,感受眼前的黑暗,耳边雨声哗哗,心中无限惆怅。我祈祷一会,就看一眼手机。手机上的数字一点点增加,祈祷更加迫切,更加虔诚。
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是一场大雨,让一位四十八岁的母亲从三米多的小路上摔倒在他人田地里爬不起来,是一个浑身被污水沾满的伤者,被医生护士救起。
那一日,我心碎了。虽然知道根本不是大雨的错。但结局就是这样的,像生活中很多倒霉的事情,要么以这种形式,要么以其它的形式到来。但如果把事情简单归咎于我们所谓的力不从心,会让我们的内心可以得到浅浅的慰藉,但是,我至今仍愿意咒骂那场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