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那棵柳树旁
文/魏昌盛
柳树看起来是有年头了，水桶般粗的树身成四十五度角，斜依在水面的上方。
岸边飘来小提琴的乐曲声。这是一首汪峰的《等待》，歌词的大意是：永久地等待，树叶绿了又黄，你还没有来------
“鑫儿，看来他还是不会来。”邬娜对着拉小提琴的儿子说。
“妈，再等会吧！”鑫儿停下手中的弓。然后又重新拉起了曲子。
每次，鑫儿来拉琴。邬娜总是坐在旁边的石椅上，手上提着另外一只琴盒。她不是在专心地聆听儿子的演奏，而是在留意着来往的过路人。很长时间了，她都是这样，生怕她所寻找的人一闪而过。
她要寻找的人是谁？又谁会让一位母亲如此的想见？旁人不知道，只有鑫儿知道母亲的心思。
十多年前，也是这个秋日的午后，也是在这棵柳树旁。一位帅气的年青人，带着一副眼镜，穿着米黄色的风衣，秋风不停地吹动他那卷曲的黑发。
年青人下巴夹着一把小提琴，悠扬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流出。宛如一泓泉水，一会儿穿过礁石，一会儿顺流而下。
那年，鑫儿六岁，邬娜带着他在河边拍照，他俩人来到了这棵柳树旁。好美的风景呀！柳枝荡漾，琴声悠扬。
于是，邬娜来到年青人身旁，一首曲目过后，邬娜试探地问：“你好！我能让孩子和你拍张照吗？”
年青人听后，左手挪开肩胛上的小提琴。然后，连连点头答：“可以，可以！”
邬娜将鑫儿拉到年青人的身旁，俩人一高一低。邬娜觉得效果不是最好，她观察了下四周。终于，她发现了一处最佳取景位置。
“来，鑫儿。”鑫儿走到母亲身边，邬娜将鑫儿抱到了那棵柳树上。柳树是斜的，自然坐不住，她只好让鑫儿趴在树上。
年青人也来到了树边，邬娜说：“你继续拉着小提琴。”年青人靠在树旁，拉着一首名曲《梁祝》，鑫儿脸向镜头。这样的搭配，邬娜非常满意。
一张、二张，当邬娜拍第三张时。突然，河面上跃起了一条小鱼，鑫儿被吓了一跳。如果，鑫儿扒着不动一点儿事都没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鑫儿扭头向水面看去。他这一扭头，整个身体滑出了柳树。
邬娜吓得惊叫起来，年青人虽然拉着琴，他本能地用右手想去抓住鑫儿。结果人没抓住，琴弓落在水里，肩上的小提琴也掉落在地。
秋天的河水，寒气袭人，鑫儿一边惊恐地叫着妈妈，一边双手在拍打着水面，眼看河水就要漫过了他的头顶。就在这紧要关头，年青人丝毫没犹豫地纵身跳入水中。
这段河水叫渔花塘，属于城市护城河的一截，水深三米，年青人的家就住附近。小时候，他是校运动队长跑运动员。夏天集训后，体育老师带着一帮小运动员们在渔花塘学游泳。他的游泳就是这样学会的。先是“狗刨式”，后来渐渐地学会了蛙泳和自由泳。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年青人在水里没有手忙脚乱，而是先抓住鑫儿的腋下，将鑫儿脱了起来。
邬娜在岸边，哭的像泪人儿似的，看见鑫儿被年青人救起，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
鑫儿呛了几口河水，不断地咳嗽，邬娜在不停地拍着鑫儿的后背。她对年青人说：“谢谢你！家在哪儿？赶紧回去换衣服，别凉着。”
年青人说：“我家就在附近，我给你拦辆的士。”
邬娜说：“你先走，我自己拦车。”年青人刚要转身离开，邬娜提醒道：“你的小提琴没拿。”
年青人边走边说：“小提琴摔坏不要了。”
邬娜捡起了小提琴装在琴盒内，拉着鑫儿急促地一路小跑。路边，邬娜将鑫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竭力地将体温传给孩子。鑫儿在连续地叫着：“妈妈，我冷，我冷。”邬娜安慰说：“车快到了，快到了。”
正在邬娜焦急之时，一辆私家车停在了她的的身旁。紧接着车窗降了下来，车里传出了一位女子声音：“大姐，快上车吧！”
邬娜赶紧点点头，她先把鑫儿放到后排座位，自己才坐了进去。邬娜说：“太谢谢你了！把车给弄脏了。”
姑娘转头看了看邬娜说：“没关系！他怎么全身湿透了？”
“掉进河里了。”
“多危险。”
“是的，要不是一位好心人相救，这会儿-----”邬娜说着说着，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车开始启动起来。顿时，空调也开始运作了，为了不让孩子受冻，姑娘把空调开到了最大量。
不一会，车到了小区楼下，邬娜又十分感谢地说声“谢谢！”下车时，邬娜说：“到家里坐坐吧！”
姑娘说：“我不去了，你赶紧回去把孩子的衣服换了。”
姑娘在车内向邬娜招招手，邬娜大声说：“你等会。”话还没落音，姑娘已将车开出了小区门外。
邬娜将拿出的一百元重新装进包内，看着车向右手方向驶去。
第二天清晨，邬娜带着那把小提琴来到了乐器店,
店老板热情地打着招呼：“女士你好！想买琴吗？”
邬娜问：“老板，你看这把小提琴是什么牌子的？”
店老伴接过小提琴，左看看右看看，又看了看小提琴的背面。然后，他还贴近自己的耳朵旁，敲了敲小提琴的面板说：“小提琴上没有牌子，我不敢确定什么牌子。”
邬娜又问：“这把小提琴还能修好吗?”
店老板又仔细地看看，继而说：“可以修。”
“老板，能否给我推荐一款小提琴。”
“好的。我这里没有高档的，只有中低档的。”
紧接着，店老板指着挂在墙上的小提琴说：“你看，这把怎么样？”
“多少钱“
“三万五千元。”
“你把它拿下来试试。”
店老板小心翼翼地取下小提琴，他先把弓拧紧，又把弦调好后，递给了邬娜。邬娜说：”老板，我不会。”
“给孩子买的？”
“不是，是送给别人。”
店老板没在问什么了，他将小提琴放在肩上，演奏了一首《梁祝》。
邬娜对《梁祝》不陌生。噢！昨天，年青人拉得也是《梁祝》。瞬间，她的心里产生一丝波澜，脸上显出紧张感，身体轻微摇晃起来。
店老板见此情形，赶紧停下演奏，将邬娜搀扶到椅子旁，随后问：“大姐，你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碍事，一会儿就好。”
店老板为邬娜倒了一杯热水，打开了店内的音响，轻松的音乐缓解了邬娜的紧张情绪。
隔了片刻，邬娜问:”你这里有教小提琴吗？“
“有，我可以教。”
“我给孩子报个名。”
“过几天，把孩子带来看看。”
“嗯，你把琴装好，我要了。”
店老板将小提琴装入琴盒内说：“大姐，琴给你九五折。”
“谢谢了！修复的小提琴多少钱？”
“琴板脱胶，音柱也已移动。我矫正一下，就不收钱了。”
邬娜被店老板感动的无话可说。临走时，她一再说：“谢谢！”
鑫儿拉完《等待》又换了一首曲子。这时，一位女子推着轮椅向这边走来。轮椅上坐的是一位男子，戴着墨镜，脸上皱巴巴的。
他俩走到这里停住了，男子仿佛在仔细聆听鑫儿的演奏。
听着听着，男子开口说道：“手法很熟练，节奏要把控好。”
鑫儿又重新拉一次，男子还是摇摇头。忽然，男子说：“把琴给我，我给你做个示范。”
他俩的对话，邬娜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位盲人怎么还会拉琴？
鑫儿把琴给了男子，男子熟练地将小提琴放在肩上。他先是做了个示范，鑫儿在一旁连连点头。接下来，男子也拉了一首《梁祝》。
邬娜在一旁很惊讶，她似乎听到了多年前的琴声。她想：难道他就是那位年青人？不会呀！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邬娜还不敢肯定：这人是否是一直以来寻找的恩人。
一首《梁祝》完毕，男子问鑫儿：“这把琴在哪儿买的？”
“我妈说是一位恩人丢下的。”
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其实，思绪已将他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天，他回去换掉潮湿的衣服，心情特别好。他想：虽然小提琴不在了，但是自己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
深夜，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在考音乐学院，四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当他站在监考官的面前，尽然忘带了小提琴。突然，外面有人喊：“失火了！失火了！
他是被喊声惊醒的。此时，天已亮，洗簌完毕，他骑着单车向单位驶去。
厂里有食堂，他吃了二个馒头一个鸡蛋，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稀饭，这才进入车间。
厂里的机修车间，任务繁重、工作琐碎。加上他带的徒弟，总共不到十人。而且，都是全能选手。比如，扳钳焊接、车钻铣刨样样在行。
“高师傅早！”
“你早！”
“师傅，今天我来焊接。”
“可以，操作程序不能忘。”
说完，他和徒弟来到了一截滚筒旁。滚筒是造纸机上的设备，通过滚筒的旋转将半干的纸板输送到烘干桶上，出来的就是成品牛板纸。当然，前面还有个打纸浆环节。
长时间的旋转，滚筒会磨损，需更换轴承。那就离不开焊接。
平时，都是由他来焊接，徒弟扶着滚筒。今天，徒弟要求自己焊接，他想：徒弟也该出师了。
徒弟的操作程序没错：先是带上防护面具，打开氧气瓶，再打开焊枪，点火。
当徒弟在焊接时，焊枪产生“啪啪啪”的响声。他的第一反应：这是回火。
于是，他赶紧夺下徒弟手中的焊枪说：“快去关掉氧气瓶。
话音未落，百把斤重的滚筒砸向了他的双腿，上千度的焊枪火焰无情地掠过了他的脸。
他晕了过去，最终被认定为二等残疾。
十几年了，陪伴他的是家人，还有他酷爱的乐器。
他把小提琴还给鑫儿时说：“这把琴要好好保管。”
“走吧！”他对身后的女子说。女子推着他慢慢地离开了此地。
晚饭后，邬娜越想越觉得蹊跷，邬娜问鑫儿：“下午，他又说了什么？”
“他让我好好保管这把小提琴，”
邬娜猛然想起了那张照片，她拿起手机，将手机上的照片放大，再放大。照片上的年青人是卷发，轮椅上的他不也是卷发吗？
刹那间，邬娜恍然大悟，后悔不迭：明天他还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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