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雪
一转眼就到霜降了。霜降作为秋天最后一个节气，它的到来意味着“秋意已暮，新冬将至”。随着气温的一天天下降，冬天离我们越来越近。但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的与秋握手道个别，就连银杏都来不及褪去金色的纱，留下秋的诗句，这冬的寒气就亟不可待地开始向我们靠近。这样似乎在预示着今年的冬天会格外的冷。
其实面对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猛烈降温，我是有一丝小期待的。因为这样冷的前奏，可能会预示着今年冬天会下雪。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四川人，我已经用亲身经历证明了我们这个地方冬天是不容易见到雪的。相较北方冬天能时常观雪的人而言，我想冬天能见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似乎成了我们这种不常见雪的人的执念。小时候不懂什么地理知识，总以为我们这里不下雪是所谓的“老天爷”的不公平，他总是偏爱北方孩子，每到冬季就送给他们一样雪白的造化，而对我们他总是选择遗忘。等到读书了，才听到老师讲，四川冬季不常下雪是因为盆地内地势低，冷空气进不来，但同样盆地内的水汽也不容易扩散。而且四川盆地属于亚热带湿润气候区，又兼有海洋性气候特征，加上地形闭塞，北部秦岭阻挡了绝大部分南下的冷空气，使得冬季气温高于同纬度其他地区。所以冬季的雪对于我们来说是极为奢侈的，如果有幸见到雪，大家一定要狠狠地去爱它一次。都说诗人眼中的世界是可爱的，我想见过雪的人眼中的世界也是可爱的。
说到雪，生活在家乡这么多年了，我在记忆深处能找到的冬天的雪，也仅有那一次。
一
2008年冬天，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那年寒假我特地到外婆家过年，在那里住着一群善良的人。这个新年对大家来说都特别重要，刚经历过“5.12”地震的大家终于盼来了新年，虽然未处于震中心，但灾情带来的沉重始终围绕着这群善良的人。新年的到来渐渐抚平了大家对这场不幸的恐惧，人们从长久的压抑和伤痛中走了出来。或许全国人民一样也迎来了复苏。
年三十家里人都在外婆家忙了一天，帮着外婆打扫卫生，贴春联，里里外外搞的喜气洋洋的。除夕夜晚上晚上所有的亲戚都聚在外婆家吃年夜饭，大家在春晚的热闹声中，一边吃饭，一边回顾过去一年变化，一边展望未来新的一年的生活。而雪就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悄悄地降临人间。
刚开始雪还很小，小到不起眼，过了一个小时，就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地面上不久铺上了一层雪白。席间不知道是谁叫一句“下雪啦！”大家纷纷停下吃喝，跑到窗前望着天空久久感慨道:“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雪了！”微黄的灯光通过窗口投射到空中，鹅毛大雪与这斑驳的点点灯光交织在一起，看着雪划过灯光影子映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像是纱，勾勒起如梦的意境。外婆打开门前的大灯将屋外的坝子照亮，此时坝子上已经白成一片，小朋友们纷纷跑到外面在坝子上画起了画。大家搓起了雪球，互相掷了起来，哈哈的笑声成一片，只是可惜现在雪还不足以让人彻底打起雪仗、堆起雪人。外公望着这纷纷的雪，脸上笑起了褶子，不停的说着:“好啊，好啊，瑞雪兆丰年，好寓意，好寓意。”
我望着这难得的大雪，自然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我蹲下身子抓一把雪紧紧地攥在手心，把雪压得十分紧致，直到冷得刺骨才松开手，我不停地把雪抛向空中，大声欢呼起“新年快乐”。漫天的雪花，像是着上洁白的纱裙的仙女于空中翩翩起舞，什么翩若惊鸿，什么婉若游龙，此刻正在上演。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如那“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我索性直接躺在地上，感受到雪一点点落到我的身上。此刻我十分宁静，这雪让我十分放松，或许这正是圣洁的雪的妙处吧。雪从天上落下是个过程，如一个执著寻梦的孩子一般，从小到大经历无数，看着眼前划过的山山水水，形形色色，依然以那宁静而博大的胸怀轻吻大地。她的出现总是蕴着希望，雪落到我的头上，也轻吻着我的额头。
快午夜十二点了，雪还没有停。我在门口燃起了焰火迎接新春，看着烟花上天炸出了斑斓，雪就夹杂在这斑斓璀璨的光芒中，飘飘洒洒，似隐似现，轻歌曼舞。大地似铺上巨大的画布，五彩的颜色映照在雪白上，像是绘起了绝妙的油画，要将此刻一切的美景纳入，而执笔者正是这难见的雪！此时，我才想起了容若的那句“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确实雪花越寒冷越美丽，雪花有人间富贵之花不可比拟的高洁之姿。我躺在床上，透过窗望见绵绵不绝的雪，慢慢进入梦乡，想像着明天必定是一番美景。
二
雪是冬天在人间的外化。一觉醒来大地彻底换了色，终于看到了漫天皆白，银装素裹。隔着窗望去，远处的山早已为雪白了头，一层层的白形成天然的画卷，果然如诗人所说的“窗含西岭千秋雪”，现在这一切都尽收我眼底。推开开门一看，邻居家房顶上早已雪白成岭，化的水正从蓬松雪下的瓦沟流到檐前，然后一滴滴坠入泥间。连门前的竹林上也压满了雪白，枝儿弯得厉害，一阵风拂过，雪纷纷呼呼的落下。在竹子的鸟儿不时地落到坝子里，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新春的足迹。远远看去一片片油菜田上都覆盖起厚厚的棉被，给这平日看惯了的绿油油景色集体换了一次银装。这样一幅美景图，自然是为新年平添了几分韵味。
外婆已经起床忙活起来了，早早地为大家煮好了汤圆。见我们已经起床，外婆招呼我们赶紧过去吃汤圆。外婆说汤圆里包着彩头，谁吃到了就给他红包。大家听到后都十分兴奋，小心翼翼地咀嚼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咬到了硬币，是我父亲。外婆立马掏出红包笑着对父亲说到:“来收下，今后一年一定财源广进，平平安安。”“对对对，财源广进”大家纷纷高兴附和到。然后外婆对我们说大家也会多财多福的，因为今天早上煮汤圆水里面加了雪。我问到:“外婆，雪还可以拿来煮汤圆吗？”外婆笑了笑，说:“老一辈的说法，新春的雪有纳福的作用，用雪水煮东西吃了会身体健康。”“真的吗？”我又问道。外婆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雪的作用不止这一点，待会你就知道了！”我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起了汤圆。
吃完饭，外婆一收拾好就拿着菜筐出门，我见状立刻问她是不是要去摘菜，她摇了摇头，说去装雪。我更加好奇了，立刻跟上外婆。我问道:“外婆，装雪干什么呢？”外婆说:“泡咸鸭蛋。”“还可以泡鸭蛋吗？”我问到。“可以，不仅可以泡，而且雪水泡过的鸭蛋十分香醇，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雪的另一个作用”外婆接着说道。
来到外面，路上铺满了雪，来来往往的人在雪上踩出了一道道痕，全都是出来收集雪的人。大家见面相互道新年好，然后纷纷用手中的家伙装着雪。多选择的是树上的雪，因为这里的雪远离地面，相对比较干净。大家取雪方式往往是“简单粗暴”，直接将大塑料布铺在树下面，然后抱着树使劲摇，雪立刻哗啦啦的落下，在塑料袋是砸出啪啪的声音，似乎在表达不满。看着这不停坠落的雪，顿时有一种“最是人间留不住”的感慨，雪花飘飘洒洒地辞了树，将在农家的坛子继续发挥作用。
此时外面的小朋友早已闹成一片。经过一夜的积累，雪早厚实起来。大家纷纷在雪地上打起了雪仗，你一下我一下，雪砸在身上软软糯糯，然后一瞬间砰的一声散开，炸成白色烟花，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我也加入其中，和大伙忙碌着在雪地上造起了雪人。不一会儿，雪人就堆好了，耗费了附近好多点雪，地上这儿空出了一片，那儿空出了一片，都露出了草色。在这一片雪白中，这点点绿色仿佛起了点缀，更加美丽动人。大家纷纷将身上的帽子、围巾取了下来给雪人装点起来，让他成为我们的一员，一起与他合照起来！
慢慢地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射雪地上，柔和的光芒被洁白的雪散射到我的眼里。雪在这光芒的温柔炙烤下，逐渐会化成一股股清泉向各处流去，滋润着世间万物，灌溉着农田。就像书上说的那样“‘l瑞雪兆丰年’在于积雪层对越冬作物的防冻保暖作用。大雪可以防止土壤中的热量向外散发，又可阻止外界冷空气的侵入，同时积雪的增墒肥田作用。而且地面积雪会在来年春季大地回暖时，缓慢融化。融化了的雪水流失少，大部分渗入土中，就像进行了一次灌溉一样，对缓解春旱、做好春耕播种大有好处。融化后的雪水，能够给土壤带来较多的氮化物。同时雪融化吸热还可以冻死田地里的害虫，让庄稼健康生长。”我知道太阳出来，雪不久主要退下舞台了，虽然有一丝失落，但想到它毕竟在这苍莽的天地间飞舞过，给大地带来过希望，便也释怀了。
外婆也收集好雪了，回到家里，外婆将雪全部装进了坛子里，雪塞满了整个坛子。外婆说就这样等着，等雪化一点空出一点空间，然后放进一个鸭蛋，就这样化一点放一个，直至全部化完。当雪化完时应该只有半坛的水，到时候再放半包盐，倒一点白酒，最后用黄泥密封好。等十几天后就可以享用了，到时候煮好一敲碎外壳，醇香会霎时间充满整个屋子，闻着就流口水。而且放的越久越香越好吃。听着外婆这样说，我越发期待了……
慢慢地中午到来，雪消失的一点不剩。望着到处湿漉漉的一片，世界似乎被洗净一番，油菜发出亮亮的光，草地也十分明亮，连这屋上的瓦也变得锃光。雪就这样谢幕，留下这一点点尾巴。或许美好的事物总会有失去的那一天。真庆幸能遇到这样美好的雪！我永远怀念雪水鸭蛋，怀念这样的雪！
雪是诗，勾勒起诗人心中的意境；雪是画，描绘出画家笔下的世界。雪如诗如梦，是我记忆里永久不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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