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听蛙声
晚间从一个池塘边走过,那里的一片蛙声搅动了我久居城镇、远离田野沼泽而似乎已经迟钝的神经。整日里,耳边充盈着辆车、人声的嘈杂与暄嚣,倾刻间,这一片蛙声仿佛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春末夏初时节的山村的田野,那里的蛙鸣是那样地热闹。“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可见古诗句里的人们对于蛙声也是喜爱的。诚然,田野间不乏布谷催春、鸣蝉高唱、蟋蟀弹琴的婉转动听,但却嫌单调,只有蛙鸣能够把春夏田野烘烘托得那样的热烈辉煌。在这蛙声的世界里,人们感知田野的丰饶,心头涌上甜蜜之感,浸润在其中,人的心灵也似乎可以得到一种净化和洗礼。
生长于乡野间,各种各样的蛙鸣声早已刻在了我脑海的“磁盘”上了,有些只听着声音,即可辨别它们。“呱——呱——”,“汪——汪——”,这是背带绿色条纹的“田狗”(青蛙的一种)们发出的叫声。这田狗为泽蛙或沼蛙类,体型大,声音宏亮,经过一个漫长冬天的蛰伏,终于敲响了迈向春天的鼓点。这鼓点象舞台上乐队的定音鼓,是长时间酝酿后的暴发,是凤凰涅槃重生后的倾诉和呐喊。在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时节,这捶击大地的鼓点搅动了人们蕴藏在心底的春梦。“嘟—嘟”、“咯—咯”,这分别是棘胸蛙雄、雌的叫声,这叫声使山溪春水荡漾而不再寂寞流淌。“叽呱叽呱”,当田野上无数叫不出名的蛙声此起彼伏时,这已是夏天了,一派“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景象。夏的夜里,各种各样蛙鸣声尤为热烈,也听得格外真切。有高吭的,有低回的,犹如民族打击乐器中的锣、鼓、钹、木鱼齐上阵。听:声如鼓点的,宏亮悠扬,带点优越和霸气;声如小锣的则怯怯地,弱弱地,如泣如诉;声如木鱼的,是从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或从哪一个小洞穴里发出的,似在附和其他强势的声音,又象生怕惹出事端来的样子。在这繁杂的声音里,你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一种生生不息的繁衍正在进行,一种弱肉强食的竞争也在无时不刻地发生。远的、近的,强的、弱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正在显示自己的存在,正在互相呼唤和联系之中。枕着这一片蛙声,思绪最容易进入无边无际的遐想,也最容易不知不觉进入的梦乡,仿佛人与自然已经融为一体。
印象中有两种蛙鸣颇为特别。在夏的田野上,当山雨欲来的时刻,一种栖息在灌木、芦苇或农作物叶片上的雨蛙好似得到了预警,集体发出一种急促的鸣叫,仿佛在催人觉醒,提醒人们躲过风雨的侵袭。那种强烈的感知,仿佛是自然界敏感神经的跳动。而夏未傍晚的田野则可以听到一种好似击打小锣时所发出的短促的怪声,这可能是一种金线蛙的叫声。这声音回响在傍晚或雨后寂静的山垅田中,衬托出一种沉沉的暮气,催人归去,使人心焦。胆小的人说听这声音有毛骨悚然之感。但我却爱听这暮色中的蛙声,亦有宋人吴芾诗为同感:“雨后西山气象新,野田高下水津津。晚来弛担临风坐,聒耳蛙声更可人。”小时候踏着这特别蛙声的晚唱,跟随父兄劳作后归田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美妙。
生物学上说这纷繁的蛙鸣只是单纯的求偶表现,我以为这结论可能太武断了些,或许人类对于蛙鸣还有所未知之处,说不定其中隐藏着来自宇宙的信息,只是人类没有听懂罢了。我觉得,至少人们在这蛙鸣声中可巡游童话世界,可感悟生命的纷繁和精彩!
几年前,学习音乐专业的女儿带给我一张音乐教学光盘,其中有一首就是模仿春夏田野里各种蛙鸣声的乐曲。音乐家把各种蛙鸣声进行一番天才的创作编辑,以民族乐器配上适当的过度音乐,把各种蛙鸣声表现得惟妙惟肖,诙谐流畅,富有节奏感;把蛙们主宰的春夏田野的热闹展现无遗。我把这一片光盘放在汽车的音响里,经常听着,想象着田野的美丽与生动,常感到心旷神怡。但是,我想尽管音乐家如何进行再创作,却也永远不及大自然的天籁之音——田野的蛙鸣就是一首雄浑的大自然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