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归来
文/靳小倡
土壤是最具情怀的，山野上的草木最是懂得。一连数日少女长发般细细柔柔的雨丝儿，原来是汉唐绣女密密匝匝的针脚儿，把个万里河山绣得姹紫嫣红。犁过了的田畴最是丰韵：一犁铧一犁铧翻出的馨香松软的泥土，犹有生铁制作的银白色犁铧的微凹形，曲折别致地与覆草的田垄并行，又熏着暖阳，又照着那沟塘里的一湾湾清浅……
种子刚入了土，庄稼苗儿星星点点地拱出地面，还不到除草的时候，正是跑山采野菜的季节。男人每天都要去庄稼地里查看，倘若苗出得不齐，要及时补种。趁天晴，女人们早早吃了饭，带上口粮，穿戴得严严实实，拎一条编织袋，与左邻右舍的姐妹们约好，一起上山采野菜。
暮春时节才懒懒醒来的树木终于长齐了叶子，封了山，各种杂草野菜争相钻出来，与高处的树枝树叶布置了绿色的迷阵。大家最喜欢的是鱼腥草、芨芨菜、野葱、蕨菜、小野笋，这些野菜长在灌木丛中，沟塘子旁，成片成片地生长，采野菜的女人往往围在一大片鱼腥草周围，手不停地忙活，嘴巴也不停，家长里短。说话是一种宣泄，在相互诉说相互安慰劝勉过程中，女人们心中的块垒被浇释。把负能量丢到大山里，把山野菜带回家，东家送一把，西家送一把，亲朋好友都可以享受到野菜的味道。
鱼腥草、芨芨菜、野葱、蕨菜、小野笋，这些野菜都有着奇异的芳香，无论是清炒、凉拌还是腌泡，都让人无法抗拒。
每一种山菜几乎都有属于它的固定的生长环境，采山菜的高手，记得住哪面山生长哪种山菜，连山菜正旺的日子也大致记得。
石参如今是稀罕货，它们生长在1000米左右的石质山坡上、悬崖的石缝中及黑土里。石参又叫石蒜苔，学名叫中华独尾草，它口感好，野味浓郁、清香，富含多种维生素和各种微量元素，极具保健功效。可惜，它们的分布范围极其有限，现如今，很难再吃上野生的石参了。山野菜的特点就是仅限于野生，它们对环境的要求极高。
蕨菜又名蕨儿菜、龙头菜，也是采山菜的女人们最喜欢的。它们生长在山岩石缝草丛林荫下，毫不起眼，可是用大蒜、生姜、辣椒烹调一下，吃起来就鲜嫩爽滑，美味可口。山里人喜欢吃蕨菜，除了吃新鲜的，也习惯把采摘的新鲜蕨菜用盐腌渍，或是焯水晒干，留待冬天时拿出来，用大蒜、辣椒精心烹调一下，用来待客，往往会受到客人的称赞，酒宴的氛围会因此而融洽、热烈很多。我常常看到她们在客人的称赞之后笑逐颜开，斟满白酒逐一敬上，然后又回到厨房利索地做起菜来。这时，男宾们会扯大嗓子，敞开肚子喝起酒来，蕨子的香味和着酒的辣味在体内弥漫开来，历久弥香。
在城市里眺望春天与鲜美的蕨菜，是我在岁月蹉跎之后的怀想。我不可抑止地回忆起当年的乡村岁月，一种久违的乡野气息迎面扑来时，朴实无华的花草们就逐一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褐色水灵的蕨菜轻盈地挺立在我的视野之内。该上市的时候，蕨菜就整齐地摆放在城市里的菜市场上了，在小贩的吆喝中被青睐的人买走，成为餐桌上的佳肴。也总会想起采摘蕨子时的浪漫与惬意，想起春日中的那座山，山上青绿的茶叶和茶叶下鲜活水灵的蕨菜，想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丛林中采摘鲜美的蕨子和满篮的春光。
“茅针香软渐包茸，蓬櫑甘酸半染红。采采归来儿女笑，杖头高挂小筠笼。”有山野菜的日子，便是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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