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钟牛肝菌

情钟牛肝菌

□何永飞

　　跟朋友们去本地最有名的菌子一条街吃饭，不见其色，先闻气味，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使麻木已久的味觉随之一震。随后，见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色泽夺目的爆炒牛肝菌。朋友们都抵挡不住佳肴的诱惑，纷纷动筷争着去夹吃爆炒牛肝菌，唯恐被他人吃光而愧对了自己的胃口。面对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爆炒牛肝菌，我也馋涎欲滴，也想狼吞虎咽般地去抢吃。但我感觉手中的筷子很沉重，怎么也提不起速度，放到嘴里的牛肝菌也很难咽下去，就像我生命中难以抹去的关于牛肝菌的记忆。

　　小时候家里条件很不好，我和妹妹读书每学期的学杂费都要拖欠很久才能交给学校。在学校里，我和妹妹经常被别的同学看不起，别的同学去小卖铺买吃零食时，我们就偷偷地躲到一边，因为我们口袋里都没有零花钱。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卖，看到母亲那消瘦的身子，我和妹妹虽然每天要遭受老师 的“追债”和同学的歧视，但我们只会默默地承受着，不会把委屈发回到家里面，更不会去逼迫已经无能为力的母亲。谁的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子女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可现实就那么残忍，有什么办法，本来好好的一个家，说变故就变故，说步入风雨就步入风雨。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出生在偏远山村的我们来说，唯一能靠的就是那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大山。在特殊的年代，该砍的树都被砍光了，目前国家加强生态植被保护，才使光秃秃的山体又披上了绿装。因此，要想靠伐木来赚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雨季拾菌子上了。菌子是大山馈赠给人们的纯天然美食，同时，也是一笔财富。

　　记得当时最值钱最好卖的菌子是牛肝菌，只要运气好拾到几朵，就可以卖到好大一笔钱。由于卖价高，很多人都情钟于牛肝菌，都把目光紧紧地盯在牛肝菌上，对于别的菌子是不理不睬，而对于牛肝菌却如获至宝，包括我和妹妹。因为我们只有拾到牛肝菌，才能赚取更多的钱，才能去交学杂费。为了赚钱改善生活，很多人家都全员出动，一整天地就驻守在山上寻找牛肝菌，连饭都是带到山上吃。前人的脚印还没干，后人的脚印又烙上去，山上到处都是人。说话声、欢叫声、对歌声，声声带有山野味，把山沟、山谷填得满满的。在这种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要想拾到几朵牛肝菌确实不容易，但为了生活，人们还得继续奔劳和搜寻。

　　要是哪天晚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我和妹妹就显得很激动，既而彻夜不眠，期待着天快点儿亮，好去拾那一朵朵寄托着我们未来美好希望的牛肝菌。公鸡才叫两遍，天还没大亮，我们就起床赶往山上，脸都来不及洗。路经乱坟岗的时候，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前不久有一个跟婆婆吵架想不开的妇女上吊死后就埋在这里。我和妹妹为消除内心的恐惧，就一起大声地唱歌。过后才知，妹妹跟我一样，把妇女上吊的事儿埋在自己的心里不说出来，怕我恐慌。尽管我们早早地来到山上，可想不到的是已经有很多人在我们前面。由于天色暗看不清楚，我们很多次都被戏弄，把黄色的小石头误当成了牛肝菌。最可恶的是那些扎营在树与树之间的蜘蛛网，我们只顾埋头寻找牛肝菌，根本不去看前面是否有蜘蛛网，等撞上已经来不及了，满脸是蛛丝，被网得眼睛都睁不开。草上和树叶上的雨水还没滴落，走过去全部弄在衣服、裤子和鞋子上，不一会儿，我和妹妹就成了落汤鸡。虽然全身都湿透了，但我们一点都不觉得冷，也许是牛肝菌对我们的吸引力太大，从而忘记了冷。

　　生活太劳累的缘故，母亲经常感到手脚麻木。有一天，她对我们说，听人讲吃牛肝菌可以治疗手脚麻木症，以后别人不要，或者是嫌弃而卖不到好价格的牛肝菌，你们就提回家里来炒吃，可能对妈的手脚麻木症会有一些好处。我和妹妹当面满口答应她一定，但过后我们一直都没有兑现承诺，每次拾到牛肝菌我们都卖得一干二净，不管别人出多少价，只要给钱我们就卖。有时牛肝菌烂了一点别人不要，我们宁可免费相赠，也不会拿回家炒吃。这样做是为了讨好收购菌子的人，希望下次拾到牛肝菌来卖的时候能给个好价，不说给高价，也至少不要在秤杆上耍花招。回到家我们就对母亲说谎，或说一朵牛肝菌都没找到，或说全部卖了个好价。起初还担心母亲看破谎言而感到一丝丝不安，但到后面，说谎就跟说真话一样自然。其实，我和妹妹也想把拾到的牛肝菌拿回家炒吃，可一想到因欠着学杂费被别的同学另眼相看的情景，我们就想先去维护自尊，反正母亲的病暂时也没什么大碍。现在想想，觉得很对不住母亲，心里充满了愧疚。

　　在年少的记忆里，牛肝菌纯粹是一种能赚钱的东西，情钟牛肝菌也是为了能交上学杂费。用现代人们的眼光来衡量，这种思想就是势利的表现，但没办法，人生来很多时候都是在为生存和发展所需的物质或金钱奔波，甚至舍命，谁也不可能超越现实生活去做传说中的圣人。

　　直到长大从山村里后，才开始对生命中久违的牛肝菌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才知当时人们苦苦追寻的牛肝菌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和食用价值。牛肝菌含有人体必需的8中氨基酸，还含有腺膘呤、胆碱和腐胺等生物碱，具有清热解烦、养血和中、追风散寒、舒筋活血、补虚提神等功效，可治疗腰腿疼痛、手足麻木、四肢抽搐等症状，还有抗流感病毒、防治感冒的作用。看来当时母亲手脚麻木要炒吃牛肝菌还是有根据的，可惭愧的是我们让母亲的愿望一次次落了空，一次次让她忍受病痛的折磨，我们实在是不该啊。牛肝菌除了药用外，还是备受人们青睐的美味佳肴，牛肝菌蒸饭、牛肝菌酱炒面、烧牛肝菌、牛肝菌烧鸡、爆炒牛肝菌、牛肝菌蒸水蛋……做法多种多样，单听一下这些菜名，就不禁让人直咽口水。牛肝菌味道香美，在所有的野生菌中可谓独领风骚，难怪它还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朋友们已经把饭桌上的那盘爆炒牛肝菌一扫而光，可仍不觉得解馋和过瘾，然后大家又接连点了两盘。后面端上来爆炒牛肝菌，我也不敢再过多地沉浸在回忆里，放开肚皮地跟朋友们抢吃。从饭店里出来，唇角还留着牛肝菌的香味，感觉浑身充满了劲儿，就像吃了仙丹一样。我决定，回家把一直欠着母亲的东西好好地补上，带她出来美美地吃一次牛肝菌。
[ 本帖最后由 何永飞 于 2010-7-1 21: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