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岗教师李小爱
特岗老师李小爱
文／范广学
夜自习下课后，李小爱匆匆回宿舍洗了手和脸，朝校门口走去。李小爱的婚事成了全家人的心病，上午二姑打电话催几次了，约好和人见面，只因上课太忙调不开。
二姑在电话中说人家是工地老板，据说还是县人大代表，县城有别墅镇上有门面。二姑称对方叫“王总”，二姑说的这个王总叫王宽，是小爱老师小学到初中同学，王宽学习差，调皮捣蛋，谁教他谁烦，初二没上完就缀学了，多年不见怎么就突然变成人物了？
李小爱走出学校大门，一辆小车在门口停着，王宽站在车门边一边抽着烟一边向学校里张望，王宽没有大老板的派头，戴着眼镜感觉很斯文，李小爱喊了一声“老同学”，脸一红一头钻进了车里。
小车开到镇上的“地隆”大酒楼，两人进了包间，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王宽说:“老同学，就我们俩，想吃啥喝啥你随意。”王宽又说：“你是我们的班花，其实我上初中就给你写过情书。”
李小爱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王宽笑了:“我是写在作业本上的，忘了撕掉，收作业时就交上去了，唉！黑脸老班到我家里去了，我挨了好一顿揍，这学我也死活不想上了，就跟我舅舅到处边工地上去混。”
王宽又讲了他在外打拼的故事，感动得李小爱几次落泪。王宽说:“是我先追你，这次又托的是你二姑。”说着王宽掏出一个大红包，“这是见面礼，老规矩，请收下！”
李小爱说:“太俗了吧！”
王宽打开红包，只见一叠百元大钞上面放着一元纸币，王宽说:“一万零一元，叫万里挑一！”
李小爱拿起一元纸币，说:“我只要这一张就行，一心一意。”
到国庆假期了，王宽开着小车载着小爱和她那住在乡村的父母去杭州旅游，小爱哥哥大成在浙江大学读完研后留在杭州工作了，老实巴交的父母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这次旅游也可以看看儿子，儿女都是他们的骄傲，父母高兴啊，王宽想得真周到细心。李大成在约定地点接到了他们，然后领着他们去了西湖去了湿地公园，到处都是人，大成说:“你们哪是来看风景的，是来看人头的，想来玩，别赶黄金周来！”
玩了两天，父母催着去儿子住处看看，李大成一直借口支开。临回的时候，小爱说:“哥，你让爸妈去看一眼他们也放心了，你老是说多好多好的，他们没看到呀！”
车子七弯八拐的转了三四个老街道，在一处老居民楼旁停下，步行上到顶层七楼，开门，一套小房子栅了6个单间，大成就租在一个小单间里，面积很小，一床一桌占了大半。小爱就只好站在门口了，父母眼泪一个劲地流，大成不知如何是好，责怪道:“不让来硬要来，唉！差不多上班族都是这个样子了。”
小爱说:“哥，不是说公司分到好房子了吗？”
“那是哄爸妈的，让他们高兴。”
王宽说:“房子我有几套，我不会让小爱受委屈的，只是杭州房价快超一线城市了，工薪阶层首付都交不起了！”王宽要借钱给大成买房交首付，大成谢绝了。
寒露过后，天气一天天凉起来，王宽的朋友多应酬也多。王宽喜欢带着小爱赴宴，小爱满耳听到的尽是好听的话，什么“小爱老师长得真漂亮啊！”“当教师好啊！有长短假还有双休日，王总，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这时的王宽就如打了鸡血一般地兴奋，频频举杯。女孩子一般都爱听恭维的话，一开始听到感到心里舒服，次数多了总觉得哪点不对劲，琢磨来琢磨去，总算明白了:这是拿自己当花瓶来炫耀。
李小爱心里开始渐生怨气，王宽再带自己去赴宴她就借故不去了。王宽有次酒喝高了，当着众人的面要小爱向学校辞职，并说:“让你当个全职太太，我养得起，你每月那点薪水还不够我抽烟的！”这话极大地伤了小爱老师的自尊心。
这一段时间王宽急得焦头烂额，说话火气冲冲的，工地上欠了不少农民工的血汗钱，到处求爷告奶筹钱。一天，正在批改作业的小爱收到王宽的微信，让她晚上无论如何也得陪着去赴宴，说客人是县城银行来的朋友，费了好大劲才请到的，小爱发微信说我晚上开毕业班教师会去不了。
王宽火了:总是忙忙忙，财神爷伺候不好，我的工地也就烂了，以后我上哪儿弄钱给你穿金戴银的……
李小爱也火了起来，回道:滚！我再也不想当你那个花瓶了！小爱把王宽的微信、手机号都拉黑了。
九年级月考成绩上午统计出来了，李小爱到教务处看了本班的成绩，又查看了二姑孙子如意的成绩。如意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杨满，比小爱早一年分来的特岗老师，杨满点着成绩册说：“小爱老师，你看如意这次数学考的太差了，刚及格，总成绩也比上次考试降了30个名次，咋搞的？我得家访问一问。”
李小爱解释说：“可能是前段时间疫情放假受影响了。”
“停课不停学，都在上网课呀，这个如意……唉！”杨满轻叹了一口气。
小爱的二姑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主街上，做生意的，二姑操持家务，二姑父在县城高中附近租房子给上高三的孙女做饭。李小爱中餐没去食堂，去了二姑家，刚好要开饭，小爱打了招呼也不客气就坐饭桌旁，如意溜到厨房去吃饭。小爱边吃边说：“如意的班主任杨满老师要来家访，问问如意成绩下滑的原因，表哥表嫂，你们不要老是眼盯着赚钱，小孩学习也要多问问，考高中可是需要高分的。”
表嫂说：“我没啥文化，不知咋管的，前一阵子上网课，如意偷空就玩游戏，咋能不考差？”
表嫂吃过饭，嘴一抹，对小爱说：“小爱，你们唠会儿，我先走了。”
等表嫂出了门，二姑说：“小爱，你看看啥样没？上午忙生意，下午打麻将，夜晚去文化广场跳广场舞，自个儿快活，从不管小孩学习的事，动不动就说没文化，只认得麻将牌上那几个字，你表哥成天说不上一句话，石滚都压不出一个屁来！咋弄？”
二姑说前段时间杨满老师家访过两次，二姑又说杨满老师这好那好的，一说话就带笑。忽然，二姑压低了声音：“唉，杨满老师要是我家亲戚多好啊！”
李小爱只觉得脸上起了红云。
二姑又问：“杨满老师多大了？”
“比我大一岁，二姑，你问人家这个干啥？”
二姑神秘地笑了一下，“找媳妇没？这条街上像他这么大的小娃儿都会跑了……”
小爱忙打断话头：“二姑，我今天是来汇报如意成绩的，你看咋办？”
“那就找老师补习呗。”二姑说：“九年级星期六还上课，只有星期天能补习，能让杨满老师来家补习最好不过了，小爱，你帮问一下，补课费随他说。”
“杨满老师有时候星期天还回县城看望父母，哪有空呢？再说上面有规定不准老师私下有偿补课。”
“这街上小学的老师就有补习的，民不告官不究，又没谁下来查，要补习你两个一齐来，你二姑我多下一勺米新是了。”
不知不觉中又提到了王宽，二姑说幸亏你和王宽吹了，王宽躲起来了，工地搞砸了，到处欠钱，法院准备拍卖他街上门面房抵银行欠债，他在外边拿了不少长爪子（高利息）的钱。据说你们学校还有老师放给他二十多万的，可怜老师们省吃俭用细的钱也打水漂了。
李小爱只感到心里一阵阵地悲凉，从内心来讲，小爱觉得王宽还算是一条汉子，单枪匹马亳无背景一个人打拼真的是很不容易，只是他不知道这水有多深，这水能不能蹚。李小爱默默祝福他一路走好渡过难关。
当李小爱把二姑家要请家教的事告诉杨满时，没想到杨满爽快答应了，“呵，又能蹭饭了，最起码的要比食堂做得好吃吧。”
“二姑说给点辛苦费。”
“那倒不必了，如意考差我脸上也没光，能把成绩补上去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接着杨满又傻傻地问了一句：“哎！小爱老师，你二姑，我该喊啥？”
李小爱脸上刹那间起了两片红晕，“喊啥？喊二姑！”
期中考试后，李小爱班里转来一名叫林大勇的学生。林大勇是全校有名的小混混，老惹事，因为是未成年人又不能开除，从七年级到九年级转了不少班。父母在郑州做水产生意，有钱，林大勇要多少钱就往他卡里充多少，跟爷爷奶奶住在街上，爷爷奶奶管不住。
刚要转来时，李小爱打电话给他父亲，“你孩子其他的班主任都不要了，要转我班来，你平时再忙也要抽空跟孩子通通话交流一下，不要交给我们就不管不问了。”
林大勇父亲满不在乎，“我也不指望他考学，混个初中毕业，个子长大点来给我干，你们看好别让他跑丢了就行了。”
“没有知识长大了要吃亏的！”
林大勇父亲不耐烦了:“大学毕业又该如何？找个工作够吃不够喝的，不瞒你说给我打工的还是个大学生呢……”
星期二早晨，李小爱没有早自习，在学校灯光球场上练工间操，班里的语文老师打电话来了，“小爱老师，林大勇考场上用手机搜索答案传给别的同学，管也不听。”
李小爱进班，看见林大勇又在打游戏，李小爱手伸向林大勇，“大勇，把手机交给我，我暂时保管一下，这是在考试，要认真对待。”
林大勇不服气，大声地叫嚷:“三天两头考，考，考，烦死人了！”说完，一把抓起试卷，用两手团成一团砸向语文老师的脸。
李小爱抓过手机，林大勇伸手去夺，争执中手机掉在地上，屏炸了，林大勇尖叫起来:“我这是苹果手机，几千块买的，不赔，和你没完！”破口大骂，然后扬长而去。
“手机事件”发生后，政教处立即作出了让林大勇回家反省一周的决定，这回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林大勇失踪了。李小爱和学校也没找到人，林大勇父母从郑州赶来向学校要人，闹到了县教体局，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邻省的一个城市派出所打来电话让学校去领人。
原来林大勇取出了邮政卡里最后一千元钱，坐大巴漫无目的乱走，白天胡逛，夜里睡桥洞，遇到了流浪汉遭暴打，还搜走了身上所有的钱，饿的受不了偷东西吃，又被店主抓住叫来了民警。林大勇父母见儿子受这么大的罪，一股脑儿怨学校怨李小爱，非要李小爱给他们认错道歉，李小爱回答:做梦！
事件的处理结果下来了，李小爱被调到距离镇上二十多里的一所山区小学任教。
出乎大家的意料，李小爱倒是很平静，去报道那天，李小爱上完了最后一节课，对新班主任交待完毕，坐上了校长的小车，车内还有杨满老师，两人是去送行的。
小车一路奔驰驶离校门，校门口站满了来送行的老师和学生们，李小爱朝他们笑笑，挥挥手，一转脸，泪水簌簌落下，再见了，我亲爱的同事和孩子们！
窗外，青黛的山峦和路边的大白杨不断向后倒退，校长说:“小爱老师，局里把你调偏远一点的学校，也是对你的保护啊！你先干着，等有机会了我上局里再把你要回来，还有，明年要是周转房建好了，学校给你留一套。”
李小爱说:“校长不要为我操心了，我们特岗老师就是一粒种子，无论在什么土壤里都会发芽、开花、结果！”
校长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多好的老师啊！今后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到了，三人下车，带着行李，大步向红旗飘扬的地方走去。
此短篇小说发表于《信阳周刊》（2020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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