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二妗
昨晚,二妗忽然进入我的梦来——圆圆的脸庞、黢黑的眉毛、紫红的嘴唇、纹丝不乱的发型,她的形象竟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亲切。她看着我不说话,只是笑,两排洁白的牙齿还是那样的整齐!梦醒来,二妗音容笑貌宛在,那爽爽朗朗的笑声,犹在耳边响起,久久不绝……
一
1978年的某个月份,在横水公社当干部的大表妗给他表弟——我二舅介绍了个对象。约好相亲见面的当天,那位差点成为我二妗的姑娘下乡不在,二妗正好在。大表妗给我二舅说你先见见这位“好姑娘”如何?二舅说本来就是来见面的,见见何妨?二舅当时是现役军人,长得英俊潇洒,二妗长得娇小可爱,谈吐得体。两人一见倾心,即成姻缘。当年探假期的一个早晨,二舅领着我父亲和我的姨夫们,骑着自行车从庞村宋家岭村浩浩荡荡地向新娘家出发,将近中午时分把二妗娶了回来。二舅行军礼、二妗深鞠躬,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前,两人完成了简单却不失庄重、热烈的婚礼。下午,二妗在大妗等人的陪同下,到祖坟上祭祖,算是入了宋家门。当年我十岁,是姥爷姥姥的宠儿。婚礼当天,我却受到了“冷遇”——尽管姥姥给我塞了半口袋咸豆子,掐给我半挂小火鞭儿,可是却不准我们“上桌儿”。看着舅舅满脸堆笑地给“新客”们敬酒,看着新客们坐在本该我们坐的圆桌前“大吃二喝”,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随即点着一颗小炮仗顺手扔到了餐桌上。喷着火星冒着蓝烟的炮仗正好落在一盘汤菜里,“啪”地一声巨响,吓得客人一跳,溅了客人一脸油水,二舅端着酒杯瞬间尴尬在了那里。二舅往外一扭脸,和我对上了眼。我做贼心虚,不敢看二舅的眼神,低头一看,罪证——点炮仗的香头还在拇指食指之间一明一灭,自知情况不妙,撒腿就跑。二舅冲我喊道:“看我不揍你!”就追,出大门我被二舅追上,他从后面将我抱起,来了一个“屁股蹲儿”。在屁股着地的同时,左手捏着的香头好像在眉毛上划了一下。我坐在姥姥家门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打磨”了一会儿,竟然没人搭理我——父、母亲及其他亲戚都忙着。我自知无趣,自个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面儿,灰溜溜地回了家。家门上着锁。我抽开门下面的“门嵌”钻了进去,然后又把门嵌放回原处。坐在炕上,我已经后悔了。这时候本该吃肉菜大米饭,我却躲在家里饿肚子。但我又抹不开面子回去。我开始反思,这件事是不是闹大了?我是不是该受点伤什么的,才能符合我的行为?我摸了摸屁股,一点也不疼了。我到镜子前照了照,希望能看到眉毛上有几个“烫焦点儿”,而眉毛清秀如初。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那边,丢了外甥的姥姥家里乱了套。姥爷差人到处去找,后面山坡上、前边的麻地里、左邻右舍的家里,都没有!宋家岭不过是七、八户人家的小村,他会去哪里?父亲倒是找回了家,见屋门有“铁将军”把关,未曾细想,就又返回了宋家岭。天黑了,焦急生气的母亲无心参加二舅二妗的闹洞房仪式回了家,一看我在炕上蒙头大睡,揪着的心才松了下来,赶紧给宋家岭捎信,免得姥姥姥爷担心。闹洞房结束后,新婚两口子来到我家。二舅立正站立在屋里,二妗陪着站在身边,接受母亲的批评。母亲脾气不好,把二舅训得抬不起头来。二舅似乎还拿出小手帕擦了擦眼泪。二妗初入宋家门,竟是这般地不寻常,想必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
第二年春天,二妗去部队探假。姥姥对二妗说:我带着你大姐家的剑英去过了,你这次带二剑去吧。还有,二剑小,出站的时候你抱上他,可以逃票。并且举例说小四儿(我四表舅)就是由人抱进去的。婆婆开口了,二妗没法拒绝,只好带上我、还有她母亲,一起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1979年初春的北京乍暖还寒。二妗穿着长大衣,二姥姥提着行李。到出站口时,二妗把我裹在大衣里抱起,笑着说:你好重啊。那时我11岁,吃得胖,个子长得快和二姥姥一般高了。出站时,检票员一眼就看穿了猫腻,让二妗放下我,到比例尺下面量身高。一量超过了1.2米,补了个半票。接站的二舅接过二姥姥的包裹,对二妗说 :小四儿长得小,抱在怀里跟婴儿差不多。二剑快比你高了,谁能看不出来?除了我,大人们都乐了。二舅的连队在海淀区人民大学内。营房驻地很紧张,我们四人挤在两张拼为一张的大床上,二舅二妗一个被窝,我睡在二姥姥脚下,虽然挤了点儿,但是很暖和。吃饭的时候,二舅怕二妗在一堆男战士面前抹不开脸,端个脸盆到食堂把饭打回来,我们在屋里吃。二妗说:菜盆脸盆和着用不卫生,直接到食堂吃饭吧。二舅忘记了二妗不同于一般女性,她早是“基点组长”,这个场面还是能够挥洒自如的。我负责打开水,一次要提四五个竹壳暖壶到开水房。刚开始二妗不放心,怕我被烫伤,跟了我几趟,看我能够熟练开关热水嘴儿,才放下心来。在一起当兵的还有二舅的二表哥,亲表兄弟在一个连队当战友,那是亲上加亲。二表舅的新婚妻子刚好也在探假,因此,有同龄女子作伴儿,二妗的探亲之旅又增加了一层欢乐。他们常在一起说笑、打闹。我记得一天早上跟着二舅到表舅的屋里,表妗还未起床,二舅忽闪着他表嫂身上的棉被吓唬道:再不起床给你把被子抽开。吓得表妗连连告饶。可见,弟兄俩、妯娌俩的感情,那是非同一般。(可惜的是,二表舅他们的婚姻未能长久。)二舅带着我和二妗、二姥姥到天安门、动物园、颐和园等地游玩。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昆明湖里的游船、动物园里的老虎、狮子,而是王府井的机制水饺。王府井的饺子边很宽,皮儿略微有点咸味儿,馅儿直接就是肉丸子。皮儿和馅儿均可单独吃,很筋道、光滑。我是左撇子。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用左手执筷感觉是很丢人的事情。二妗打趣我说左撇子长大娶不上媳妇,如同当面揭短,我红着脸尝试着用右手。光滑的饺子如同一条鱼,在两根机械的筷子中间滑动,我干着急吃不上,无奈端起盘子就着嘴,用筷子往里面划拉。二舅、二妗还带我到西单百货商场买糖吃。售货员抓糖球的水平,那叫一个绝!你要几斤几两,他一抓一个准,丝毫不差。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抓糖球的售货员是全国劳动模范,叫张秉贵。西单百货商场专门在门前为这位劳模立了个铜像。在西单百货商场,二妗给我买了一件花格衬衣。那件衬衣让我兴奋了好多天——1979年的人们,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物质需求要远远大于精神需求,现在的年轻人或许不能理解。
三
我的母亲在娘家排行老大,二舅最小。母亲结婚时,二舅还是个12、3岁的少年,他常来我家玩。二舅长大当兵后,母亲和我姥姥一样,见舅舅一次哭一次。因此,母亲说当兵离别太让人伤感情了,以后说啥也不让她的子女去当兵。果然,几年后我大表舅(时任武汉军区司令部秘书)回家探亲去看他姑姑(我姥姥),见到我母亲说:大姐,我把你家二孩带走吧,或许能够留在部队。那时候我刚上高中,母亲说什么都不让去。她是让“离别”给哭怕了。姐、弟年龄差距较大,因此二妗常对母亲说你既是大姐也是母亲。她也真把她大姐当母亲待,逢年过节,必带礼品来家看望我母亲。母亲身体不好,大病小情不断,二妗在城里熟人多,她就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到东关医院、南关医院为我母亲看病。母亲较二妗个子要高、身体要重,因此二妗骑着自行车“后沉”,行走不稳,歪歪扭扭,看着让人担心。母亲说你一个人骑车,我跟着走。于是,她们骑一阵走一阵,边走边说话。从栗家沟到县城有30多里路,来来回回不方便,二妗说大姐你别来回跑,就住家里吧。二妗家住在单位分的一间房子里,灶台设在门口的走廊里。那时候二妗已经生了表弟,三口人挤在一起,比北京的营房还紧张,母亲怎么会住得下?二妗说不要紧,我或你弟弟到别处借宿。后来,他们家搬到了单位的东院,一间卧室一间客厅,还带个小院,小院外面还有个两三平方米的厨房,条件得以改善。再后来,又在龙头山那块盖了房子,举家搬到了那里。母亲带着馒头去“暖房”,二妗取出一套钥匙说:大姐,给你一套钥匙,你啥时候来啥时候方便。母亲说,你们在家我才来,你们不在家我来作什么?没拿钥匙。
四
1991年,我在空军直属工程处(林县飞林公司)工作。二舅去东北出差,专门到昌平县马池口工地看望了我,俩人还登了一次长城。二舅问我:想不想回去发展,你二妗的公司要成立集团公司,有合适你的位置。我那时候正厌倦了外包工的生活,当即表示非常愿意回去。1993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年份。这一年,我组织筹建公司;这一年,我爱人怀上孩子。一边是紧锣密鼓地建厂,一边是带着老婆东躲西藏。进入8月份,“八月风暴”拉开了序幕,那行动可以用残酷来形容。我带着老婆东躲西藏,快要临盆时,形势愈加紧迫。二妗说来我家吧。二妗冒着被追责被处理的巨大风险,主动接纳了我这个被四处围追的“超生游击队”。儿子顺利出生。老婆要佯装没有怀孕成功,回去向小分队“验明正身”,可怜我儿子,出生后没有吃妈妈一口奶就被寄养。苦了我的老婆,刚生下孩子就得和孩子忍痛分别,而且还得把奶憋回去。二妗对我和媳妇说:你们放心吧,孩子让你二姥姥喂养。我那可敬可爱的二姥姥,14年前,我躺在她老人家的脚下,14年后,我的儿子又依偎在她的怀里。每每想到此我就禁不住热泪盈眶。……与此同时,新工厂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相关的设备定下来,设备基础图纸也已到手,工厂的围墙开始动工,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一天,二妗突然通知我,要我去郑州一趟,考察“热压机”。这与原来项目的工艺毫无关系,我一头雾水。二妗说你先去,回来我再给你细说。原来,公司副总的兄弟建水,(是郑州工学院的老师)下海到“拓普信息有限公司”经商。这家公司有个非常具有前瞻性的、变废为宝、环保节能、市场潜力巨大的项目。建水带着这个项目的可行性报告和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的一位陈老师,来见二妗。出于对知识的尊重,加上两位对该项目未来前景淋漓尽致的描绘,二妗动心了,马上召开了领导层会议,会议决定,推翻原来的项目,上新项目。新项目进展顺利,于当年11月18日举行了开业典礼。典礼仪式在亚林乡村进行。建水专门从郑州赶回来,一是参加典礼仪式,二是见见典礼上的主要嘉宾——刚上任主管工业的王副市长,那是他大学六年的室友。他一看我说:你这形象不行,快去买套西服,打上领带,精精神神地,让人一看这个厂子就有活力,你是工厂的第一张名片。我感觉建水的话有道理,于是就买了套行头。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河顺多了一位穿着西装打领带的时髦人。然而,工厂一运作,才发现根本不是两位高科技人才描绘的那样。首先,该产品早已在市场流行十多年,之所以我们不清楚,是因为可行性报告里面给该产品冠以了新名词——挂羊头卖狗肉。第二,该产品的准入门槛还比较高,我们的投入不够,设备差得太多,和生产同产品的安阳市火柴厂的设备没有可比性,人家是电脑配料,我们是人工拌和,人家是自动皮带机运输,我们是人力从热压机里往外拉。设备方面的“硬伤”导致产品质量根本没法保证。其三,我们当地原材料匮乏,需要用火车皮从东北长途运输,成本无法承受。其四,外部经商环境太乱,市场不规范,皮包公司满天飞。我们出厂的第一批货物,就被长治市一个叫王俊林的家伙给骗跑了。那次,业务员回来沮丧地跟我说:把货拉到人家仓库,人家请我吃饭,吃饭途中,王俊林不见了。返回仓库,货物不翼而飞。原来仓库是租的,门口的招牌也消失了。令人想象不到的是,郑州“拓普信息公司”本身就是一个皮包公司,建水受那个陈老师的忽悠,在未全面了解情况之下就把他介绍给了公司,那家伙从中吃了不少的回扣,从而消失不见。建水也感觉不好意思,逐渐不再回林州。若干年后移民加拿大,彻底失去了联系。我们的工厂真可谓是先天不足后天营养不良。生产不出合格的产品,形不成有效的销售渠道。可是,开支却在与日俱增。每每公司开例会,别的分工公司都是报喜,我这里一直是报忧、要钱。二妗会上鼓励我,坚持下去,或许积累经验,情况就会好转。我私下跟二妗说,看不到希望。二妗说,再大的困难,都不能退缩!总公司有困难,需要我坚持。我就好像是《集结号》里的谷子地,即使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听不到集结号也不能撤退。我深知二妗的性格,她是女强人,不服输,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我再提困难,等于是给二妗难堪,等于是拉公司的后腿。所以我决定,自己困难自己解决,能撑多久算多久。在公司没钱的时候,我就用自己的钱给工人发工资,向亲戚朋友借钱买材料。老婆对我的做法表示完全支持,她说,二妗为我们付出了多少?钱算什么?就算这个企业不是她自己的,我们也该倾其所有,全力以赴——她用自己的名字到庞村信用社为公司贷了一万余元。记得我去一朋友家借钱。朋友不但借给我钱,还送给我一句话:兄弟,不能光图名声啊,得现实一些。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我为了什么,只以为我是图虚名。我想跟他解释,但是选择了沉默。我知道,作为一个失败者,最好的回答就是点头、闭嘴。终于到了撑不住的那一天,企业倒闭了。我脱掉西装解下领带,沿着栗家沟大街的南墙根儿,准备溜回家。刚到胡同口,一位邻居就对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回家。原来要账的人围住了家门口。有一位姓秦的朋友,往厂里进了点木料。他一见我回来,咚地一声给我跪了下来——人家的日子没法过了。我赶忙往沙发上搀他,说:你看我家什么值钱你拉什么吧。他环视了一下屋里,就一张床一对儿沙发,站起来到院子里一看,有两吨我早年准备翻盖房子的钢筋,已经生锈,他看上了。我说你找车吧,结果他找来车准备上货时被我父亲拦下来……四年的时间,艰难的历程,我由小康之家变成了负债累累。孩子奶粉不够吃,只有喝稀饭填肚子,看着小朋友穿新衣服,女儿只能穿着皱巴巴的旧衣服。我的人生之路该怎么走?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当中。贫穷、艰难慢慢稀释了二妗对我的恩情,我开始抱怨了。除了过年拜节,我很少再去二舅家,即使二舅二妗来看望我母亲,我也是躲着不见。有一次二舅二妗来我家,在村东头看到我,我说你们去吧,母亲在家里,我马上回去。结果,他们返程回去,我还在原地聊天。二舅打开窗户和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只是挥了挥手。现在想来,二妗当时的心情一定是非常难受的。
五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哥哥帮助了我,给我提供了机会,使我又重新站了起来。我很感激家人们。逐渐摆脱困难后,我重新审视了“那四年”,我应该感谢那四年——磨难能让人迅速成熟,磨难能增加人“抗摔打”的能力,磨难能让人明辨是非从而避免上当。这是一段宝贵的、课堂上学不到的人生阅历,它让我受益匪浅,让我在以后的人生之路上走得更加从容。(当然,如果我没从困难中走出来,那四年也可能就是我的“至暗时刻”。)在我创业的那几年,二妗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我,看我干得还算不错,她很开心。一次在叔伯表妹的婚宴上,我和二妗坐在一起,二妗说:工作固然重要,身体更加重要。听说你心脏不好,不要压力太大了,要把心态放稳。我说:二妗要说心态,我现在的心态最好了,从没有失眠过,可有时候疾病它不跟你说这个。你也要注意身体。二妗说她每年都要去北京301医院做全面体检,身体非常好。2010年,母亲身体出了问题,二妗到医院找了专家副院长来亲自主刀。并且安慰母亲:放心吧大姐,我去西部出差了,到一寺庙求主持给你请了平安签。母亲点了点头。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由于开胸手术诱发了心脏病,没有走出病房。母亲走后的一周年、二周年祭日,二妗都没缺席。三周年,二妗没来。我问二舅二妗为何没来,二舅说你二妗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闲不住,被一家公司聘请到北京。我当时就纳闷:二妗对母亲那么尊重,在最后一个周年忌日怎么会因为一个返聘工作而缺席?况且,二妗当了一辈子领导,退休了怎么会去给别人打工?肯定另有隐情,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果不其然,二妗生病了,病得很严重!除了二舅,她瞒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包括自己的儿女。表弟、表妹心生疑虑,希望看到母亲,二妗就给儿女们“演戏”:从301医院的病房移到某个宾馆,脱下病号服装换上正装,整理一下发型,打上口红,强装精神来见儿女。二妗不是说她每年都要体检吗?不是说她身体很好吗?病的形成不得有个过程吗?我问二舅是不是误诊?托人请专家没有?二舅说你想能不托人找专家吗?301医院顶级专家说了,胆管方面疾病的特点就是隐蔽性强、爆发性快,即使美国总统克林顿患上这个病,也活不过半年。二妗的病情恶化得非常快,已进入生命倒计时。我和老婆希望见二妗最后一面,被二舅拦住:你二妗已经不能见故人,一见面就会情绪激动,这样会迅速要了她的命。二妗,如果不见面就能延长您的寿命,我们情愿一辈子不见!我们坐在仅有一墙之隔的客厅,屏住呼吸,希望能够听到墙的另一边二妗微弱的呼吸声,或者是一声咳嗽。然而,屋内一片静默。我们双手合十,为二妗默默祈祷,希望她能挺过来,希望她的生命能够延续,哪怕再多活五年、三年,哪怕是两年。她刚六十出头!她刚刚退休!她刚享受天伦之乐!未来还有精彩的“夕阳红”等着她!可是,我明白,所有的希望都是奢望,所有的奢望都是绝望。我们只有祈祷,祈祷二妗走时不要有痛苦,祈祷她在天国安康。2014年3月5日凌晨,敬爱的二妗合上了双眼,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葬于36年前她祭拜过的宋家祖坟,享年62岁。
参加吊唁的来宾络绎不绝,因此,二妗的追悼会超过预定时间。长久地站里使得我脑供血不足,我有些眩晕,紧紧靠在背后的芭蕉树上,闭上双眼。二妗的音容笑貌宛在,那圆圆的脸庞、黢黑的眉毛、鲜红的嘴唇、纹丝不乱的发型、整齐洁白的牙齿以及爽爽朗朗的笑声,将永远出现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