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的哥哥
仓娃和廪娃两个亲兄弟出生在庙花山脚下的村子里。这座山上载满了杏树。一到七月初,满山的黄澄澄的杏子招来很多采摘的人,仓娃和廪娃也不例外。仓娃为了自己明天能多摘些又大又甜的杏子,到处散播明天山上将有一场暴风雨,黑压压的乌云里有疾驰的闪电和震天的雷声,飕飕的狂风,滂沱的雷雨。村子将会变成汪洋,狂风将会吹落杏子顺水流走。
第二天的天色麻麻亮,太阳的烈焰捅破黎明前的黑暗,氤氲的雾气罩在庙花山上。这雾气不同于往常,显出黑洞洞的颜色,像是暴风骤雨前的预演,给庙花山脚下的村庄带来了紧张的空气,要上演一出惊涛骇浪般的世俗怨气似的。雾气笼罩,久久不散,太阳的强光都不为所动。墨玉般寥寂的天空,一团黑云麋集在太阳升起的地方,遮住第一缕漫洒大地的光焰。黑云就像一条黑狗,吠着骇人听闻的话语——如同一阵夹着沙子的飓风,吹进村里的每一个旮旯里。模糊村民的眼睛,塞听村民的耳朵。村民不知道这场飓风会带来何种不祥。连平常的鸡鸣狗叫、牛嗷马嘶和鸟啾虫鸣都熄止了。一派的寂静沉郁。风越刮越大,庙花山的雾气并没有吹散,而是被吹到村庄的头顶之上,黑压压的,迷漫在四周。其间好似一个狗脸若隐若现,黑得发赭的狗毛、青得发紫的面颊、黄得发蓝的眼睛很是瘆人。他张开黑洞一样的嘴巴,将要用唾沫淹没一切的惊奇。宁静被吸进,呼之欲出的是振聋发聩的呱噪。
今天几乎没人上山摘杏子,都归罪于仓娃的乌鸦嘴。
哥哥仓娃是一个嗜烟如命的老烟腔,嘴里永远叼着一支点燃的烟。瘦如干材的躯体显得弱不禁风,黑透的面部清癯得很,驴脸似的镶着两个圆滚滚的凸起的珠黄大眼睛,表情僵硬得跟木刻似的。倘若村里的谁轻蔑他,这时他的面部肌肉才会痉挛般跳动。仓娃在村里是被扣上懒汉的名人。他黑瘦的脸上俨然已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从不理发的头上扎起板结的辫子,从背后看他就像一个疯婆子。游手好闲的他囊中羞涩,根本没有金钱添置新衣,衣服上的垢痂黑得发亮,遮住年迈的母亲为他缝补的疤疤。仓娃既相貌丑陋又好吃懒做,导致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这已让耳朵聋了的母亲操碎了心。但凡村里人过事情,都是他欣喜若狂的去处,这样他就能摸踅几包香烟和调戏别人的媳妇。村民也不会赶他出去,因为村里人都视他为乞丐和痞子。
弟弟廪娃的样貌跟仓娃截然相反。粗壮的腰腿,有着牛一般的力气,形容为彪悍一点都不过分。廪娃娶得一位既敦实又善良的媳妇。廪娃媳妇不只面部丰腴白净漂亮,还勤快能干。她白净的身子、瓷实的大腚已经让打光棍的仓娃垂涎已久。
凡是家里出力的事儿都教廪娃去干。趁着廪娃去地里干活,兽性发作的仓娃就对弟媳有了不轨的想法。不止一次的强逼的性骚扰让弟媳妇苦不堪言,甚至有点痛不欲生。廪娃媳妇时常哭哭啼啼的,廪娃问缘故。她碍于他们弟兄面子,为了顾全家庭和睦,强压着怒气和怨气。
“你能不能带我去工地,我们两个一起挣钱贴补家用。我待在你们家好生不习惯。我给你当小工,一起挣钱。”廪娃媳妇说。
廪娃在工地上的吃苦耐劳和勤奋好学使他成为了一名瓦工,正好需要小工。媳妇三番五次的哀求,廪娃最终同意了一起出门。
弟媳妇的外出,在仓娃眼里就是躲我。弟媳的身子没有让他得逞,就特别地人身攻击弟媳妇。说她是靠卖身挣钱,还捏造出一个故事来:
廪娃在城里跟狗一样的给人看大门,大门的主人是包工头,正是他婆娘的情人。她和廪娃的两口子关系名存实亡。她就是个陪男人睡觉的,睡一觉给500元。主人手下的许多小主人,都能上她的身子,同样给500元。挣着脏钱可是没脸儿回村见人呃!
他将这个故事见人就说,生怕没人知道、不够恶心。这个故事在村里不胫而走,闹得沸沸扬扬、满村风雨。村里的人有几个在工地和廪娃一起干活,他们还是工友,一答里好几个搭伙干。有一个工友把这个事儿告诉廪娃。廪娃听到后,根本没有相信。自己的哥哥不会说这样的事儿。再后来好几个都在说,这才使廪娃半信半疑。廪娃媳妇听到后更是委屈,整日都不出门了。见到廪娃总是说:“我成天价都和你在一起,我会做对不起你的那个事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本不想解释,但是闹得这么大,如果我不说的话,还以为我默认了呢!”
廪娃心里一肚子的明白,媳妇是清白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哥哥为什么要造谣?我对哥哥也够意思了。看哥哥落魄,寄钱给他接济生活,到头来却倒打一耙,诬陷我。心里越想越糊涂,这是为何?外面风言风语的,他心着实悬悬的,局促不安。工地上的房子本就简陋,墙不隔音,隔壁房子里议论他们两口子的话,时常能传进他们的耳朵。廪娃和媳妇的脸面都没地方搁,害怕见到熟人。
廪娃好几天没去工地干活,他的包工头就让工长催促他尽快上班。廪娃只是口头答应,却没有去工地的勇气。时间又过了几天,包工头愤愤地去廪娃宿舍。廪娃两口子住在彩钢房的二楼的东头。门紧闭着,包工头敲了三下门,廪娃问:“谁啊?”
“我,单永福,你开一下门。”包工头说。
廪娃听到后,有些不知所措。媳妇说:“她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廪娃说,“单总,什么事?”
“你先把门开开,”单永福生硬地说。
廪娃小步快走到门口。咣当一响,门闩掉了下来,廪娃面红耳赤地打开吱吜的门说:“单总,我不是对你赌气,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怎么敢编造谎言诬赖你呢!”
“你说的什么屁话,你脑子傻了吗?”单永福诧异地说,“我来问你,为啥不去干活?”
廪娃顿时无言以对,“你......,你......,单总,请进屋说话。”
单永福迈步进入到凌乱摆放着锅碗瓢盆和鞋袜裤帽的房间,烟雾缭绕,乱作一团。廪娃拿起一个白漆掉光的黑板凳,用自己的衣袖在板凳上来回擦了几下上面的泔水,放在地上,“单总,请坐。”廪娃说。
单永福面目板着,眼睛熊狠狠地瞪得老大。“何廪娃,成十天价不干活不出门,这是为何?”
廪娃嘴巴颤抖着,极难为情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廪娃心里想,这个事闹得这么大,单总不可能不知道的,心里怯怯的。“我真的没有诬赖你,单总,都是外人挑唆的。”
单永福一头雾水,愣了一下。“何廪娃,少他妈装疯卖傻。不想在这里干就直说,我没有强迫你。”
“真的不是我,给我一千个胆,我也绝不敢诬赖你。真的不是我,单总,我那里敢啊!”
“何廪娃,你这是怎么啦?我只是要你去干活,不要耽误工期就行。你满嘴胡说些什么。”单永福接着说,“廪娃老婆,他受什么刺激了。”
廪娃老婆脸色煞白,两只手揪着衣角向左拧成一个麻花,害臊得低着头。“我和廪娃没有诬赖你,是外人胡编的,我们两口子是无辜的。”廪娃媳妇说。
单永福气愤的脸上挂上了无奈。“什么事?外人编造了什么?”单永福说,“何廪娃,你倒是说事,别绕圈子。”
廪娃这才知道,单永福不知道这些谣言。吞吞吐吐地说:“有人,......造谣说我的媳妇是......你,......你的情人。单总,真的不是我造的,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极大的污点。为了止住谣言,我都不敢出门。”
单永福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有这事?这是谁造的谣言?”
“是......,是......老家的我哥哥,我也不知道我何时把他得罪了。很奇怪,他从来都没有出过村子的人,他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就造上了你。”
“我的老天爷呀!这是真的吗?这个谣言对我来说可是极大的污点。你必须想法子澄清事实,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谣言传播,尽快,否则你两就卷铺盖走人,别想在这里干了。”单永福说完转身离去。
廪娃媳妇煞白的脸像深秋的浓霜,她只是傻傻的站着,像是丢了魂魄一般。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窗棂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光线里弥漫着尘埃。一道白雾一样的光照在廪娃黑黝黝的脸上,像极了一道蚯蚓似的疤痕。在她看来,这道疤痕分明就是仓娃用刀划的。她脑海里闪现出仓娃骚扰她的情形:仓娃拿着菜刀将自己强逼到厨房的角落里,逼迫自己脱裤子。眼看自己无法脱身,万分焦急之时,廪娃从地里回来。仓娃慌张失措,撇下菜刀在空中打转,一下子落在自己的脚上,她的脚鲜血奔涌。仓娃落荒逃窜。鲜红的血流得满地都是,只有两只蓝幽幽的眼睛眨巴着说明她还没有死。
想到这里,廪娃媳妇“哇”的一声,昏厥过去,直挺挺栽倒。
廪娃赶忙扶起媳妇,一只胳膊抱住后脖子,一只胳膊抱住腿,抱到床上,揿人中,灌水,都不见醒过来。廪娃很是惊慌,抱起媳妇就往医院跑。跑到最近医院的急诊。他喊道:“救命......,大夫......,救命啊!”急诊大夫经过诊治,打了点滴,半个小时就醒来了。廪娃买上大夫开好的药方上的药,扶着媳妇儿踽踽走到宿舍。
先让媳妇躺下,倒了一杯开水。“你这是怎么啦?”廪娃说,“好危险,差点把我吓死,你千万要好好的啊!”
廪娃媳妇的嘴唇白得没有丁点红润,有气无力地张开口,微弱的声音听不大清楚,廪娃将耳朵紧贴媳妇的口,才听到:“我害怕仓娃,害怕得很。”
“害怕他干嘛,”廪娃说,“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等你恢复了气力,我就找他去。他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恶人先告状。”
“唉!摊上你这么个哥哥......,真够......,真够你喝一壶的。”廪娃媳妇说,“猪狗......,不如的东西。咳......!咳......!他好几次骚扰我,我害怕极了,才啰里啰唆地要求跟你出来。本想着跟你出来后,可以过安生日子,......咳!......咳!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咳!咳!编造这么损的话来害你。”
“什么?这是真的吗?”廪娃吼道,“我的娘唉!家里怎么会有这种畜牲。”
廪娃媳妇没有气力哀号,只有两眼泪水滚滚而下,眼睛里透着一抹无辜和一丝哀愁。她接着说,“这种事,我会骗你不成?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我今晚就暴病而死。”
廪娃的心如同刀绞。要不是媳妇的身体虚弱,恨不得立马回家除害。过了三天的光景,廪娃媳妇的气力恢复得差不多了。然后,廪娃去找单永福。“单总,我对不住你,”廪娃说,“为了及早止住谣言,明天我得回老家。我爸妈不知造了什么孽,生出仓娃这么个混账东西来,疯言疯语的。他就是诬赖你的罪魁祸首,我要回家除掉这个狗东西。”
“冷静妥善处理,止住谣言散播。”单永福严肃地说,“早去早回工地干活。”
第二天一早,廪娃搭上去村子的班车,中午就到村口了。下了班车,廪娃走在乡间路上,路的两侧都是田地。秋收季节,金灿灿的麦田里农作的农民弓着腰背忙碌着,一片欢腾收获的景象。期间,有一个农民看到路上的廪娃,心里顿时泛起嘎嘎的笑。“媳妇,你看,......戴着绿帽子的看门狗。”他对他的媳妇说,然后大吼,“廪娃来了,你来收麦子的吗?嘻嘻嘻!”
弓着腰背的村民们如听到爆炸新闻一般齐刷刷地挺直身子,望廪娃看去,然后都捂着嘴嘟嘟囔囔,发出叽叽呱呱的笑声。村民们的笑声里透着一股惊奇、脸上挂着一丝嘲讽、嘴唇努着一个哂笑。麦浪里传来纷纷扬扬的关乎廪娃的闲言碎语。这是廪娃往常没有见过的场面,他的脚歪七扭八没有了走样,像是在路上写S字和Z字。他的垂下头,后面像是有狼辇一样,双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般趱行。
到了家门口,廪娃大声叫娘,年迈的娘的耳朵几近失聪,直到廪娃走进屋子里再叫时,娘才听见。廪娃看见她啃着一块干硬的馒头,心里酸溜溜的。“娘,光啃馒头不行,你该做点汤饭吃啊!”娘没吱声,他接着说,“仓娃人呢?”
“仓娃儿早上去庙花山摘杏子,一直没回来。”
“我去找,......这个狗东西。”廪娃说完转身走了。
廪娃迈着亟亟的步子向庙花山走去。满腹的怒气正没地儿撒。这条土路细窄曲长,像搓衣板的棱股一样凸凹地延展。廪娃快走在路上颠簸得很,脚下的土向后疾驰,不时凸起的小土包会绊一下他的脚尖,他的肩胛骨和胸膛就会快速向前晃一下。他怒气冲冠,脚下吭哧吭哧作响,像踏破铁鞋一样用力地踩仓娃似的。血液倒流让他满脸红得发胀,脖子上的青筋凸出,拳头攥得老紧,一副杀人的样子。路上遇到村里人,问他他也不理睬,全然不顾村民的冷嘲热讽。大步向前,只想狠狠地暴揍仓娃,以泄怒气。
走在庙花山上,逢人就问:“看见仓娃了没。”一边走一边用火一样的眼睛扫视四周,寻找仓娃。村民看到他横眉怒目、杀气腾腾的脸,谁都能想到会有一场好戏看。于是被问的村民都指向仓娃摘杏子的那颗树。
廪娃望那颗树疾走。仓娃叼着烟站在结满黄澄澄的又大又圆的杏子树上,如果其他人也想摘这个树上的杏子,他不但不同意,还要蛮横地骂骂咧咧一通。他一只手抓着枝干,另一只手拼命地摘,从低到高,一气摘完才罢。专注于摘杏子的仓娃,全然没有察觉到廪娃已经站在树下。
“何仓娃......!何仓娃......!你他妈的下来。”廪娃嗓门大开叫。
“嗳,啥事儿?你说,我能听见。”仓娃看都没看地答。
廪娃拾起一个土疙瘩,朝仓娃撇去,正好打准仓娃的后脑勺。
“哎呦!他奶奶的,......谁干的?”仓娃骂完,恶歆歆的转过脸向下睃扫。当他看到廪娃青筋暴露的怒气腾腾的脸时,打了个颤,心里咯噔一下,倏然紧张起来。他暗自忖度:廪娃气哼哼的,肯定是听到我胡诌的话儿了,假装镇定紧接着说,“廪娃,你出门才几天,就又跑回家里来了?家里有我,甭管,你在外头好好把钱挣。”
“何仓娃,少他妈装蒜。我为什么回家,你心里清楚,少他妈的卖关子,赶紧下来。”廪娃说。
庙花山上摘杏子的村民都围过来凑热闹,看笑话。仓娃扫视一圈,看到围了这么多村民,他的狗胆瞬间大了起来。
“何廪娃,你甭血口喷人,我做了什么?直接说,少他妈的兜圈子,”仓娃说。
“你他妈的要点脸,你这个败类。你那碎嘴,满口胡言。说了什么自己清楚得很,少他妈的装蒜。”廪娃接着说,“你有种就下来跟我回家,看我不撕破你的碎嘴、打断你的狗腿。”
“哟呵!难道我怕你不成,”仓娃一边骂一边往下溜。“哥哥我这就下来教训你,反了你还。”他害怕廪娃趁他下树时打他,特地面对着廪娃下树,噗通一声,仓娃跳下来站在地上。接着说,“何廪娃,亏你还是弟弟,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骂?天底下有你这样的人吗?你有种就把我说的什么话说出来,让大伙也听听,评评理。”
“就是,何廪娃,你倒是说啊!”围观的一个人说,“说出来,大伙儿评评理。”
有大伙在,仓娃一脸的得意和傲气,根本没有反省和悔悟的意思,要和廪娃一杠到底的样子。廪娃看出这伙人是来看自己家笑话的。廪娃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眉毛,遏都遏不住。怒目圆睁,似火着一样,双拳紧握,似沙包一样,双腿成弓步,似起飞一样。廪娃和仓娃相距4米。廪娃右腿一蹬,左腿一跳,嗖的一声,廪娃两步就到仓娃跟前。廪娃抡起臂力千钧的拳头朝仓娃的脸砸去,只听到咣的一声,仓娃应声倒下,左脸惨白惨白的,和黑瘦的右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左脸瞬间鼓起一个像煮熟的杏子一样的白包,包里全是硬梆梆的脓水。仓娃的脑袋如电击过的一样,一片空白,眼睛里全是五彩斑斓的小星星,昏厥过去。
周围凑热闹的人,被廪娃矫健的步子、快如闪电的拳头愣住了,等这干人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仓娃昏厥倒地,眼睛珠子像掰开的杏胡一样定定的毫无神气。等大伙再回头看廪娃时,他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周围的人忙把仓娃抬到家里,放在炕上。仓娃的娘看到后,唬了一跳,蹒跚着走到仓娃跟前。
“我的儿呀!这是怎么了?”问抬的人。
“廪娃打的。”其中一个人大喊说。
“这两个畜牲又打架,唉!啥时候能让我消停。”娘说。
这时,仓娃已经有了神志,四周顾盼一圈,察觉到廪娃并不在家。对着娘开始抽抽搭搭,表现得非常无辜和伤心,惨遭廪娃毒打。
“娘,我正在山上摘杏子,不知道廪娃从那里冒出来的,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他拿着一块土疙瘩子狠狠地打在我的后脑勺,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过了两三秒,眼前才有了光亮。当时我在树上,幸好我抓得牢,要不然就会从树上掉下来,不死也得残废。我当时很生气,就骂了几句。转过身,才看到廪娃站在地上,恶狠狠的骂人,让我下树,还要打我。我是他哥哥,难道该怕他不成?我下了树,开始跟他理论,没想到他飞快地冲过来,对着我的脸一顿拳打脚踢,我一度昏迷过去。幸好村子里的人把我抬到家里,要不然我准会因休克而死。呜呜呜!”
“我的儿呀!这天杀的廪娃。我这就找他去。”
廪娃走下山,独自一人去了一个极其令人发怵的、闻风丧胆的僻静地儿,是一条埋婴儿死尸的沟沟。这条沟到了晚上没有人敢来。听说一到晚上,沟里会有无数个婴儿的哭闹声,几度吓死过几个成人。仓娃的娘的耳朵聋了,就是在这条沟里吓的。太阳西垂,夜幕降临之前的短暂光明,廪娃站在沟边上。俯视着沟里泥沙混杂哀嚎的小溪哗哗的响、晚风吹拂婆娑的小草索索的抖。他怒气未消的抽搐对着阴森的沟发出嗥嗥的怪叫,响彻鸿沟,震撼云霄。连村民都能听见这种歇斯底里的怪叫,村民都为之愕然惊恐。仓娃的娘还是没有找见廪娃,如果她的耳朵没有聋,她一定能听到廪娃的怪叫,这样就能顺着声音很快找到他。等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她竭力找到廪娃的决心没有改变,可她的双腿酥软,再没有气力支撑她继续寻找。她恹恹的回家,还要给她心疼的仓娃做晚饭。
没有人知道廪娃去了哪儿。他在这个鬼魅出没的沟边要待到什么时候,完全取决于他何时想清楚对付仓娃的法子。他对眼前的村民惊魂未定的沟沟颇为不屑。脑子里想着,要是无能制服仓娃,我宁愿死在这里喂饿死鬼。他痛定思痛,决定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廪娃终于回头,踽踽的、孑然的向村子里走去,夜空深沉,道路凸凹。村民们待在自个儿家里,大门紧锁。晚上的村庄格外寂静、阴森。仅有狗吠虫鸣伴他一路到家。
廪娃推开还未上闩的门,吱吜一响,厨房的灯还亮着,发出白花花的病态的光。他听到母亲嘟嘟哝哝说着廪娃的蛮横不讲理和仓娃忸怩的诉苦,他径直走进厨房。
“你还有脸进家门,你凭什么打你哥哥,”娘对廪娃吼。
“妈!”廪娃贴着他妈的耳朵大声说,“你甭听何仓娃胡说,他做了猪狗不如的混账事。要是再不教训,让他识害怕,不知道这个混账还能做出什么牲口事。你耳朵有些聋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听不到,我都没法活人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娘说。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廪娃说,“嗐!干脆直说吧!他在外造谣,说我媳妇在外卖身,给我带绿帽子,我的包工头就是第三者,这些话现在闹得满世界都沸沸扬扬的。我白天回村时,村民看我的眼神里透着一股鄙视、嘲讽和惊讶。我的包工头得知后,要让我澄清,并尽快止住谣言。最为可气的是,他趁我不在的时候,骚扰我媳妇,强逼和他发生关系。娘!你说我还活不活了。”
“仓娃,你弟弟说的可是事实,”娘对仓娃说。
“娘,我会是那种人吗?”仓娃呜咽着说,“廪娃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们在外吃喝玩乐,花销大了,不想养活娘和我罢了,就编出这么个事儿。其实他就想把我和你逐出家门,他两口子好霸占庄院和一亩三分地而已。娘!千万别被廪娃骗了,他心里只有他媳妇,嫌我和你......。”
廪娃没等仓娃说完,上去朝嘴就是两巴掌。仓娃的面颊瞬间红得像渗出血似的,嘴角流出一绺血丝,他捂着脸又哭又闹,越说越难听。怒气已经使廪娃的手脚有些不受控制。仓娃的胡搅蛮缠刺刺不休,戳破廪娃最后的冷静,廪娃的脑袋热得发烫,谵妄似的捞起厨房的菜刀,对着仓娃一顿狂砍。
“看你的嘴硬还是我手里的刀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