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声音》
楼上的声音
文/吴磊
每每楼上传来声音,一板(楼板)之隔的我总会皱着眉头,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象雷达一样搜索那些声音的来源,分析声音的种类:嘭咚,哐噹,啪哒,吱吱……是脚步声,拖凳子声,还是扫地时塑料扫帚刮地板声?声音响起时,我的心象被铁砂皮磨擦一般难受,这样的日子很久了,有时我都会害怕回这样的家。其实声音基本上都是在白天,很少有在夜间发出的,也算不上特别强烈的噪音,可是对我这样一个在家中写作的人,却很伤脑筋。
朋友说是我不适应。的确,这以前,我都是住的最高层,后来老房子急急要拆迁,为了尽快安顿下来,便通过中介买了这套二手商品房。楼上的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小孩,没事时,他们喜欢带着小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而且每天都要搞卫生。非但是写不成东西,经过一段时间的“折磨”,我都有些神经质了,只要有一点小小的声响,我的注意力就会被完全吸引过去,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不能老这样了,于是我上去说明情况,并要求对方能否声音小一点。那对老夫妻似乎十分委屈,将我让到房间里看,拖鞋都是泡沫底的,桌椅凳脚都包了海绵。我被弄得无话可说,倒反而感觉自己象有意找碴的,蛮尴尬。
可是那些声音仍然继续,且似乎愈加激烈。难道……?我有些后悔上去找人家了。要是人家见气了,存心报复?我也知道,不一定会这样,看起来,老夫妻也不大象这种人,可是,这个念头在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干扰下,象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挥之不去。
终于有一天,我的情绪爆发了。那是晚间七点多钟,由于第二天要赶一篇长文章(我习惯清晨写作),我早早睡下,可是楼上却老不清静,这样那样的声音,不激烈,不持续,但总也不消停。是冬天,我掀掉被子,打开阳台门,操起一根长竹竿,伸出阳台,使劲敲打楼上的窗玻璃……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样睡着的了,第二天,我被“砰砰砰”的声音惊醒,以为又是楼板上发出的,习惯地仰起头,可是细一听,居然是阳台上,透过窗户,我看到一根粗粗的竹竿正从上而下敲打我家的阳台玻璃……战争就这样爆发了,我们吵了一架。我指责他们缺乏道德,扰民,不讲理。他们回应,你才不讲理,难道叫人将脚架在脖子上生活。那以后,我感觉日子更难过了,声音似乎更加烦杂,每一丁点儿声音都象呼啸而来的子弹,让我烦恼甚至恐惧!
我去找居委会,居委会也很为难,说,可以帮你找他们谈谈,但不能保证。
确实没什么效果,我就这样烦恼地生活着,楼上楼下时有争端,闹得不欢。最极端时,我甚至找中介准备换房了。就在这时,楼上搬走了,我以为终于可以安生了,大呼快哉!哪知来的新住户,有五口人:老夫妻,小夫妻,还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天哪,我觉得,自己还是难逃干扰,便果断地去中介登记了,只要有人买,哪怕价格低点都成。有了这种想法,我觉得在这儿多待一分钟都是多余,恨不能立刻搬走。
后来,一天早晨,我还在睡觉,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我披件衣服开门一看,居然是楼上的住户,老两口笑咪咪地站在门口,说,你好,叔叔(借他孙子口吻称呼),俺们刚刚搬来,住在楼上,人多,恐怕会有些声音,打扰你休息,还请多担待。我一听,感觉浑身一颤,连忙说,不会不会。他们说,有空上来玩儿吧。我又赶紧道谢。那次,躺在床上,很久了我的身体还在颤动。
楼上的新住户特别热情,老是看见老夫妻在扫楼道,整个楼道,上上下下,干干净净。见面总抢着打招呼,还总提声音的事情,仿佛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声音愧疚,让我都过意不去。
真的奇怪,现在,我觉得那些声音忽然变得微不足道了,仿佛没有发出过。
楼上的声音真的消失了吗?有一回,我支起耳朵细听,不然。只是那些声音大概在敌对的邻里,会被无限放大,而当人们和睦相处的时,会被自然过滤。
刊《北方新报》《镇江日报》《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