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记忆
小满时令还属于初夏,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花红大多退市,叶绿涨满四野。桃红枇杷黄,晴多雨少,少有雷鸣。地下发育数月的夏蝉悄悄爬上树枝,鼓足中气开始惊人一鸣。农事上,小满正是青黄不接之际,陈粮吃完,新粮未熟,口粮接续不上。为了充饥,农家就采摘将熟未熟泛出绿豆色的小麦穗炒做冷食,是正餐也当零嘴,鲜美可口。如今留着冷食记忆的估计没多少人了,80后甚至都不知道冷食是什么。把半黄不熟的青麦穗,剁碎去芒炒熟磨成条状,鲜香嫩滑爽口!几十年不见了!曾经写过一首冷食的记忆: 记得当年年纪小,青黄不接肌难熬。小满时节炒麦穗,鲜美冷食度日朝。也正是青黄不接而衍生出来冷食这一盐阜饮食文化。
小满过后,炎热的夏天真的来了,视觉上也是最美的季节。有欧阳修的诗为证: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我的体验与名家不同,眼睛里总是小满的影子。南风,送来成熟的气息。麦菽圆满,鼓涨了身体。霍霍、隆隆的声音炸开,男女老少的眉稍眼角,凭谁灌注的浆汁,都酿成醉。不久,和煦的南风送来了麦香,被青石滾辗黄。新辟的打谷场上,黄狗追着老憨的鞭响。南风告诉麦子说,你的体香好浓好浓。像监考老师的提醒,交卷的时辰已经不远。小满家的酒席已经摆好,只待你来斟酌。距开镰不过十来天,太阳行运到黄经六十度。六十度的烈酒,有多醉人!颗粒饱满,尽情分享朗照,把腹中的浆汁煮熟。夏天,才是小满最美的风景。黄瓜打了三寸绿妞,戴着小黄帽。五月桃的脸蛋红了半边。不顾一层密匝匝的绒毛,在衣袖上擦一个滚,咬一口嗄崩儿脆,酸甜的口水从口角流下。剥一盘新鲜蚕豆仁,配上靑郁郁的祘苗,还有苦菊、韭莱,莴苣!世间美味千奇百怪,小满的体香总是新鲜。
小满是季节走进成熟的时令,农谚说,逢满七分枯。枯萎是成熟的极限。七分枯黄的麦子迎接的是银镰和收割机的铰刀。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成熟的归宿。人何尝不是如此。花甲,是人生的小满。丰衣足食安定舒适的日子,享受岁月静好,却也一天天做着活力的减法,任凭大半生灌注的激情一天天变成枯萎。也没什么特别的沮丧,因为经历过青春,听到过花开的声音。聪明的古人把百谷灌浆尚满未满取名为小满,于写实中又寓意几分自豪。汉语中满字构成的词汇很多,褒贬共存。有满城风雨,也有满面春风;有牢骚满腹,也有满腹经纶;有满盘皆输,也有踌躇满志。饱满或圆满,源头来于自满。自信满满有什么不好吗!人生不过就四天,昨天前天,今天明天。幸福或苦难都己成了往昔,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期待明天的好日子,不如把握好今天,实实在在的今天。人生小满也应知足了,有一点遗憾更益于成就小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