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北漂儿”的日子
2020-09-24叙事散文董万军
做“北漂儿”的日子董万军北京的深秋 ------2008.11.3在春日的暖阳之下我伫立在嘈杂的站台上走出西客站我以为我的眼前就是天堂 沙尘和阴霾迷惑了我的双眼游离于陌生的国度我是一片树叶漂流在北京的深秋当我再次走上站台我静默的挥手我的身后
做“北漂儿”的日子
董万军
北京的深秋
------2008.11.3
在春日的暖阳之下
我伫立在嘈杂的站台上
走出西客站
我以为我的眼前
就是天堂
沙尘和阴霾迷惑了我的双眼
游离于陌生的国度
我是一片树叶
漂流在北京的深秋
当我再次走上站台
我静默的挥手
我的身后却不是天堂
这是一段一年前我坐在“北京西----信阳”的火车上记下的一段文字,一直一来我都把它深藏在自己的空间里。在“1090”这个我最熟悉不过的火车班次上,我曾经写下过好多文字,或憧憬,或忧伤;或慷慨激昂,或心灰意冷……唯独这样的一段文字总是让我不敢轻易的触摸。在依旧残留着北京深秋那种瑟瑟气温的记忆里,面对那段人生中的历史,我始终都不能做到潇潇洒洒。当回忆的烈酒如此酣畅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斟满回忆的酒杯里,我却因为回忆再找不会当初走进北京春天时的阳光。
2007年的下半学期,我的多事之秋。由于我天生造就的“牛脾气”,为了捍卫自己所谓的比生命都贵重的尊严,为了维系只有自己一人才去坚持的争议,领导们最终都没有与我达成所谓的“条件交换”。整整半年,我在乡镇最一流的学校度过了倍受压迫的一个学期。事业的重创几乎萧杀掉了我热情似火的激情。在众多亲朋好友苦口婆心的循循善诱之下,到终了,我也没有学会比认天书还难的“处世圆滑”。
捱过秋天就是冬天,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我选择了放弃。一纸期限为一年的请假条,我如愿地乘上“北上”的火车,在通往祖国心脏的途中,火车长长的一声嘶鸣,带着我疲惫的身躯和仅仅只装载了两件换洗衣服的行囊,我满怀憧憬的放飞了走下讲台后那些美好的愿望,在那一刻,隔着车窗,我看见飞奔的阳光里春花正在怒放……
临行前,一直都在北京发展的老姐在电话中对妈说:“让他来吧,这年头还要什么狗屁铁饭碗……”我当时不知道老姐是怎样说服的妈,只是记得在我到达北京的前几天,妈几乎每天都给老姐打电话,“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吃过苦,你千万别让他受罪……”就是在那些天,我才真正体会到原来抛家弃子才是世上最大的痛苦。听着电话那头妻儿老小的牵挂,我甚至怀疑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呆下去。可是,来北京仅仅几天的时间啊,我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放弃掉自己那些憧憬着飞黄腾达的梦想?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一开始那段时间,整天猫在姐姐的小区里,没日没夜的上网,坦白说,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来北京了,可是,这一次面对这个城市,我竟有一种从来都不曾有过的迷茫。老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总是心平气和的开导我:“刚刚来,别急,明天我带你先随便走走看看,找工作的事慢慢来……!”其实我知道就算自己一直都这样呆在老姐家,她也不会说什么,从小到大我们姐弟俩可是最铁的死党。
毕竟,因为工作失利再加上陌生环境给自己带来的莫名惆怅,尽管老姐带着我游遍了整个北京城,天安门、颐和园、长城、鸟巢……这些平常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如今当我的双脚真正踏上梦中的土地,心情却没有了应该有的奔放。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老姐特意为我布置的房间里,我找不到每一个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自己又该走向何方。在我再三催促之下,老姐终于把我送往了她一个朋友开办的影楼暂时做起了后期处理。其实,当时听说老姐给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份工作,心里真还有些发怵。对于“photoshop”,我仅仅学习了点皮毛而已,自己在家PS个图片之类的还可以,要是真正到影楼处理那些要求严格的照片,我这心里可真是没底。况且那是一家位于中关村闹市区还算有名气的影楼---“罗马假日”。我硬着头皮在老姐的带领下开始了我来到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实际上,我所要处理的图片也只是在老家影楼里最常规的工作,抠图、换背景、调整像素……,只是任务很大,每天都要制作永远都处理不完的照片,当然工资是需要计件的,完成一张图片仅仅提成一元钱。
起初的几天,尽管不是太能适应这种靠鼠标和键盘完成的工作,一天到晚面对屏幕中时尚、靓丽的美女,比起在老家时站在讲台上对着一群孩子歇斯底里的叫喊毕竟要有趣多了。领班是一个高大的东北男孩,由于老姐的朋友是老板,那“东北大个”虽然很凶,但是也许是老板交代有话的缘故,他对我还是够仁慈,起码比起其他的员工我少挨了好多无端的臭骂。那段时间,我天天挤着被“北漂儿”们几乎都要挤爆的公交车,然后城铁、地铁没完没了的换乘,往返于上、下班途中。在偌大的城市里每天都要面对着一张张不同模样却同样冷漠的面孔,游离在几乎闻不到人情味的繁华都市里,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了城市可恶的“贫穷”。白天无休止的抠图、抠图,再抠图.....,回到家里我却要拼命的克制想要回家的欲望,那些个不堪回首的想家的夜晚,时间每分每秒折磨着我仅仅剩下思念的灵魂,想家的泪水打湿着脑袋之下的枕头,甚至有好几次我竟然抱着冰冷的枕头哭出了声音。在影楼工作了不到一个月,我的脖子因为整天PS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剧烈的疼痛将我几乎变成木头一样的脑袋定了位,就连轻轻的点头、低头的动作都不能完成。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拿到手,我就这样被严重的“职业病”被逼下岗。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颈椎病才让我有幸认识了大都市的医院,老姐带着我走进了北京一家有名的专科医院,几个小时的检查、理疗……,我亲眼看到老姐从钱包里掏出近三千块递进了收费窗口。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之间感觉自己哪是来挣钱的啊,分明是在“剥削”自己的老姐,突然间,我竟然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负罪感。面对着还在做“房奴”的姐姐,想想姐姐这些年艰苦挣钱的历程,我似乎从姐姐身上找到了一种动力,我生平第一次下定决心要自己打拼。
随后的近两个月里为了养好自己的颈椎病,我只好整天无聊的游荡在姐姐小区的周边,我整天都在找寻着能使自己奋力打拼的机遇,老姐的火锅城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看着她们整天忙碌的身影我也只有干着急。
很快夏天到了,北京的夏天也很热,虽然比不上老家太阳的毒辣,但是在灰蒙蒙的空气里阳光却是出奇的闷热。加之整天无聊,人自然就显得没有精神,老姐看我像害病一样的难受,一次次做我的思想工作。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感觉自己是因为工作受创,来这避难来了。为了占住无聊的身子,姐姐把我带到小区楼下的美发店学习美发,还说我对美容很有天赋,说不定在这个行业会有所发展。尽管我知道姐姐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安慰我,但是也为了自己无处安放的焦燥,我还是走进了那家装修豪华,帅哥靓女蹿动的美发店。由于先前没有丝毫的美发常识,我只能从学徒做起,任由那帮年龄没我大,个头没我高的大工、中工们呼来唤去。我的工作就是没完没了的洗头,虽然不是什么重体力劳动,但是我最害怕的是当那些不知廉耻的女顾客躺在洗头椅上,如此“暧昧”地瞪着双眼,不怀好意的看着你,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着这样一双双眼睛,还有穿着低胸背心暴露的乳沟,甚至那些富婆一般妖里妖气女人的挑逗,“小样儿,还害羞呢……”每每那个时候我都深深的感觉自己仿佛丢失了灵魂一般的迷茫,我原本应该在讲台上的灵魂,竟然鬼使神差的跑到了洗头椅上。
那天晚上,店里来了一个穿着十分光鲜的女的,说是要做头发护理的,那位可恶的大工让我先给她洗头,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心不在焉的拿起身边的护理液挤在手心里在那女人的头发上开始了揉搓,她十分受用的样子躺在洗头椅上,可是当我最后一遍给她冲洗时,我发现“完了”!我居然使用了“离子软化膏”给她洗了头。当我帮她擦干头发,那女的往镜子前一站,“哇”的一声惨叫,几乎吓坏了店里所有的人,她几乎哭着喊着自己来时的“空气灵感”弄哪儿去了,她咆哮着指着我大叫,甚至把老板叫来了理论,看着她所谓的“空气灵感”在我的鞣躏之下变成了“老母鸡窝”一样的发型,我呆呆地站在洗头房的角落里,被吓得瑟瑟发抖,我不敢想像接下来那女人还有老板会怎样处理我。站在那里,听着他们一直在理论,我却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结果,老板同意给那女人重新免费还原她的“空气灵感”,而我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挨了老板一通京腔味十足的京骂。
那天晚上我躲在小区的电梯间里任由奔涌的泪水肆意的躺在脸上,委屈、绝望、无助的那一夜我失眠了,我不知道这件事结束之后,北京这个城市还要给自己怎样的考验,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为了所谓的尊严,却到北京来丧失这样的自尊。我几乎找不到了另外的出口。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除了到姐姐的火锅城走走看看之外,大部分时间就只有猫在家里上网。在举国上下大喊“奥运来了!”的那段时间,北京城里到处都是喜迎奥运的气氛,大规模的城市治理也相继展开,姐姐的火锅城由于在奥运村附近,当然难逃一劫,六月底就下发了停业整改的通知,为了响应号召只好临时关门停业。当全国人民为奥运会欢呼鼓舞的时候,在北京城大街小巷的生意人却怨声载道。像姐姐一样一下子丢掉饭碗的人,就像失去了翅膀的飞鸟。她们甚至有些怨恨这场劳民伤财的奥运会。看着老姐整天为另谋出路而愁眉不展,作为弟弟我却帮不上任何忙。
在一个河南老乡的指引下,我和姐姐只好在中关村附近的一个都市村庄租下了一间门面房,决定先倒腾点服装试试,等“躲过”了奥运会后,火锅城就能重新开张了。经过近半个月的装修、归整,我们的“浪漫满屋”服装店就这样悄悄地开业了,由于我们没有服装销售经验,第一次上货就上了当,我们竟然把同等款式同等颜色的体恤一下子上了近四十件。当时我们甚至不知道在北京这样追求个性的城市里,着装是最忌讳“撞衫”的。仅仅凭着老家人的“别人穿什么我也穿什么”的理念,那一次上货我们的就压进去了将近五千块。
在随后两个月的摸、爬、滚、打中,我们渐渐摸索出了一些经验,通过同行们的引见,我们开始了经营“套牌”服装,干起了在尾货市场淘货的营生。可是,刚刚有所起色的生意渐渐有了我们梦想中的春天,奥运会在我和姐姐忙着狂甩积压服装的焦虑中渐渐结束了,可笑的是身在奥运城市里,我甚至连在电视上看场球赛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服装店的房租一直到年底才到期,姐姐那边的火锅店随着奥运的闭幕也要重新开业了,姐姐只好把这个服装店交给我一人来打理,虽然一个人很忙,但是比起刚来时要充实好多。每天早上我都要赶上第一班公交车前往近两小时车程的木樨园、动物园、天兰天一带去淘货,由于干的是销售套牌服装生意,淘的货大多是国际和国内一线的大品牌,像“杰克.琼斯”、“登喜路”、“CK”……这些服装都是高仿的,工商机关总是隔三差五的像检查假烟、假酒一样来查,所以尽管利润空间很大,但是我们做起这种似乎“违法”的生意还是心惊胆颤。
背着沉重的淘货行囊,每天早上在北京拥挤的地铁站上都会出现一个对生活和未来充满了热情和信心的小伙子,我投入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从小到大我始终都相信天道酬勤。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曾经在工商部门严查套牌服装的一段时间,为了逃避电梯口上警察的盘问,我只好背着重达几十斤的行囊从楼梯上往外绕,从十六楼一直到一楼,汗水打湿了我的衣服,一层又一层的爬下楼梯,面对着市场外的蓝天,我竟然发现北京的天竟然也会如此美丽。
马上到了秋天,在忙碌中我却没有找到北京的任何一片落叶。在我的辛勤劳作里,生意一步步有了起色。家人一直都在嘱咐我要小心,时刻要掌握住做生意的度。在金钱面前我像大多数人一样被纸醉金迷的美梦陶醉得有些贪婪,在忙碌中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从事的是违法行业。
北京的气温就像行走在人行道上的一个个冷漠的面孔。我依然每天都是继续着公交、地铁、城铁……不断的换程。每到这个时候服装业好像也进入了旺季,所以在如此潇瑟的深秋,在北京,在我的“浪漫满屋”里,我的心情却很丰满。
或许是可恶的城市嫉妒了我这个小伙子。在一个天空飘着冰冷雨丝的晚上,冷冷的街灯底下,几个戒备森严的警察走进了我的小店,(那些不勘回首的场面此刻我再也不想提)他们没收了我店内所有的服装,还连同我一起带进了警察局。看着他们狠狠地锁住我的房门;看着门口那些熟悉却无声的邻居们;看着北京这座城市里昏黄的街灯;看着我心爱的“浪漫满屋”……那一刻,我甚至想念着童年记忆里总是站在田埂上的村长,还有我那些困难时候总是及时出现的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庞。然而,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仅仅看见了自己刚刚燃烧的热情就这样泯灭在了北京的深秋里。
当天晚上,我度过了自己唯一一次被关进拘留所里的夜晚。第二天,在姐姐交完两万多元的罚款之后,我才得以走出那扇可怕的大门。第三天,我背着还是来时的行囊凳上了回家的火车,在西客站的候车大庭里,隔着偌大的落地窗,我终于看见了北京深秋里的一片落叶从树上徐徐落下,那是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
[ 本帖最后由 董万军 于 2010-5-27 20:01 编辑 ] 北京, 打工, 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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