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新雨
春分刚过,天气才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但是仍很不稳定,乍暖还寒,阴晴无定,仿佛是在拉锯扯锯一样。民间谚语:二八月,乱穿衣。晴天时,风和日丽的,气温很快就升了上来,响午的时候,穿着厚衣服的人们还会感到有些燥,有的干脆把外套脱了搭在肩上,或是搭在手臂上。等到阴了天,再刮着西北风,气温就又忽悠地一下,立马降了下来。人们的穿衣便有些乱,今儿减,明儿加,前响脱,后晌添,一会儿薄,一会儿厚,无所适从。要是赶上下雨天,冷暖交替变幻太快,这种情况便会加剧,有的人甚至把冬装又捯了出来穿在身上。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水乡早春的几场雨,新鲜得让人兴奋——这是新的一年里的“新雨”吧。淅淅沥沥的春雨虽说带来了倒春寒,让人哆里哆嗦着捂紧身上的衣衫,却又在心里边有一种莫名的渴盼。人们大多是喜欢春天下雨的,因为小草喜欢,庄稼喜欢,树木喜欢,土地喜欢,小燕子喜欢,他们也就跟着喜欢了。
早春时节,水乡最早的雨有时候并不纯粹,本来飘的是雨丝,忽然又夹着小米似的雪粒儿簌簌落下;有时,风中会飞舞起细碎而柔软的雪花,雪花落到地上,便没有了踪影,只在傍晚的时候,气温一低再低,才肯在南墙根儿下积攒起若隐若现的一小片儿白。
再过十八九天,等到过了清明节,水乡春雨就不是这样子了。“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虽说这时节的雨水贵如油、甜如蜜,但到底是多了起来。
春雨笼罩下的水乡大地,淡淡的雾气之中,显现出一派湿润的妩媚。地是湿的,风是潮的,村庄从冬天的灰黄之中正渐渐地恢复出新的生机,远坑望去,仿佛是一幅立体的水墨画,素雅而清新。杏花刚刚开过,桃花正在羞红,梨花也很快就要开放。地里的麦苗,果木园里的果树,还有路旁河畔的柳树、梅树、桃树、银杏树们,都在雨水中愈加碧绿和鲜亮。树皮因为被雨水洇湿了,有一种苍郁的黑色,却更加衬托出枝头上新芽的明净、清新、娇嫩和可爱。空气是清冷的,隐隐约约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又有些苦丢丢儿的味道,那是从草木新发的叶芽上飘散出来的气息。
我喜欢这种轻轻的别致的芬芳。我在小的时候曾经尝过,柳树芽儿、杨树狗儿,还有蒲公英、荠菜、灰灰菜的嫩芽新叶,味道都是发苦的;至于花香,大多是来自垛田那一大片油菜花吧。公园湖畔、街道路旁的梅花、桃花别看开得分外热闹,花香却并不怎么浓郁。
水乡早春的新雨,总是含蓄而温婉,雨露朦胧,烟雾缥缈,时常在冷热之间翩跹,让人摸不清,亦真亦幻。其实绵绵春雨也是水乡的特色所在,若是春雨绵绵不复存在,又何来神奇灵动的诗情画意?“小楼一夜听春雨,深港明朝卖杏花”“弱柳千条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丝”“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一场细雨柔绵的美梦,一段不曾忘怀的佳话,水乡的春天就是在雨水里洗出了许多感动,那种羞羞答答的感觉,那种欲说还休的神韵,乍暖还寒时候,忽冷忽热,忽晴忽阴,无拘无束的雨丝便会宛若精灵般地淅浙沥沥于大街小巷之间……
水乡早春的新雨,带着几分矜持、几许拘谨的你,蕴涵着娇柔的气韵催醒了沃野,染绿了池水,洇蓝了苍穹,濯亮了晓月,苇色返青,阡陌含黛。麦地里的草前几天刚过了一遍,可是,过上个五六天,到地里一看,呵,地皮上又冒出来细茸茸的一茬儿,还得锄。雨天后,地里的草们仿佛都生有犟筋,跟逆反期的孩子似的,别着一股子摁不住的劲儿,见风就长,总也层出不穷。——得了这雨水的滋润,它们一定会生长得更加旺盛起来的。村里有的人图省事儿,背上打药的喷雾器,往地里喷洒灭草剂,呼哧呼哧地在地里走上两遭儿,草们便遭到了灭顶之灾。老农们不喜欢灭草剂,他们更愿意蹲在麦子垄里,拿着一把磨得锃亮的薅锄,把草们连根锄耪下来,既灭了草,又松了土,还有利于保墒——春天里多风,一场场的大风刮过去,能吸走地里的许多湿气。
村边的菜地里,除了越冬的菠菜、韭菜、大蒜、大葱在田畦里新鲜地碧绿着,许多空地在谷雨之前就那么一直干撂着。但是,下过了一两场新雨之后,它们就不会荒太多时候了。等到开了天,这些地块都要被农人们翻开、耥平,弄得暄腾腾的跟面簸箩儿似的,然后预备着要埯瓜点豆。那是给瓜秧、茄子秧、豆棵儿们铺好的“产床”。
水乡春天里的新雨还有些腼腆,大都下不大,却能淅淅沥沥地下上好长时间,阴起天来也有股子“死鸡头”的劲儿,风不来,云就不走,天空总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铅灰色,让人畅快不起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而等太阳一出来,阳光所到之处,天地间就会是一派更加明媚、温暖的春光了,这会儿到哪都是春意盎然,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