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山间之风,望天地之远
曾有幸去过一次西藏,那里没有一丝污浊,如牛奶般的洁白孕育着纯真的藏民。两颊上的高原红,像是内心的温暖不甘屈于这冰天雪地的酷寒,倔强地融化着天地间的一切,抑或是大自然为他们的脱俗画下的绝美的惊鸿。
如果你曾与他们久居过,你真的会被他们的纯真所震撼。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斑驳陆离似乎被隔绝,在这里圈出了一片永久的净土。
入藏前,我们做了许多准备,带着激动与期待踏上了前往净土的旅程,如一般游客去西藏一样,我们仅仅是期待感受与平日不同的自然风光与民族风情,并没有净化心灵的高尚意图。但渐渐地,启程时的欢愉和兴奋,已随着目的地的不断接近被愈渐严重的高原反应和舟车劳顿消磨殆尽。我开始想念城市,想念舒适的屋子,平整的马路。《子夜》里四小姐曾说过:“我住不惯城里,我要回乡下去。”而我只记得,年少的我初到西藏的想法却是:“我住不惯西藏,我要回城里去。”但是不久,我便后悔了。
彻底改变我对西藏的态度的是一次与藏族小姑娘一块牧羊的经历。小姑娘名叫“格桑”。她与我年纪相仿,却和我这个温室里的花朵不同,她是真正的、属于自然的“格桑花”。“你要,和我,一起放,羊子吗?”她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我发出了诚挚的邀请。我无法拒绝她的热情和真诚,于是便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放羊。脚踩在草上,未加修剪的草上,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仿佛整个人都属于自然。鲜草的清新混着空气中的湿润闯入我的鼻腔,闯进我的肺叶到达胸膛,最终直抵心脏,激起了我每个细胞的活力,它们仿佛在我的身体里高歌、雀跃、狂舞,叫嚣着大自然的美妙。于是,我疯了,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夹着雪的青草地上狂奔。我们大笑,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想要在这草地上留下一丝痕迹,想要在不远处的雪山上呼号:“西藏啊!自然啊!天地啊!”格桑给我讲述着羊群中每只羊子的不同,她都一一取了名字,“这只,叫黑花。身上,黑白的。”“这只,短尾。它尾巴,可,可短了。”羊子就是她的朋友,离不开的朋友。
我们走走停停,看着成群的羊儿餍足地吃着草,心情也变得愉悦。“诶,你知道这羊粪、牛粪能,能做些什么吗?”她笑着问我,带着一丝小得意。我摇摇头说:“这还能干嘛呀?最多给草施施肥!”她看我疑惑的样子,笑着对我说:“有时候,我们烧火,就,就用这牛粪呢!”她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开心得大笑了起来。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从她的笑声中感到不适与羞赧,却只感受到了善意和天真,仿佛带有魔力一般,让我也与她一同欢快地大笑。
后来我们离开了西藏,回到了城里,置身于城市之中,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天空不再湛蓝辽阔,而是低沉暗淡,雾霾的笼罩像是给天空盖了一层灰色的被子,变得触手可及。大地不再宽广无边,而是狭隘拥塞,来往不断的车辆和拔地而起的高楼像是贪得无厌的小孩,侵占着大地母亲的辽阔。城里的人们也不再平静安稳,走到街上去看,有人在拿着手机打一通“分分钟几百万”的电话,有人在街边买了冒着热气的包子,匆忙吃了几口却被狠狠地烫到。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脚踩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工厂里的机器轰隆隆作响,路上的车辆急躁地按着喇叭,整个城市笼罩在喧嚣、阴翳之下。天与地的感知被缩小为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和交通状况,人们只能看到“触手可及”的天,看到被建筑物挡住视线的寸土,天地间的辽阔与深远仿佛早已离去了。我们的目光变得短浅,思想变得迟钝僵化。整个城市就像是邪恶的上帝从工厂里按某种意图批量制造出来的残次品,于是城市在按照初始目的运行的过程中,就产生了一系列的矛盾。我们包括我们的思想,也成为了流水线的制造品之一。
我迷茫了。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现代化水平的不断提高所带来的快节奏生活是无法避免与违背的。然而,想要取得社会的进步,就一定要以牺牲高远辽阔的心境为代价吗?
在某个仰望灿烂星空的夜晚,忆起了西藏真正的蓝天白云,忆起了在广阔的天与地之中的放肆和那个渺小至极的自己,以及藏民所坚守并始终怀有希望的心境,闻山间之风,望天地之远,以及格桑纯真的笑颜。
突然间,我想这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