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
一年春天,我从北方城市回到老家市里的医院做手术。那是个老毛病,在那几年里折磨的我够呛。在年初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就不得不去医院做了手术。我去了医院,住进了病房,主治医生对我说明了我的病因。我在病房里做着手术前的准备,每天按时打吊瓶,按时吃药。
手术的前几天,主治医生来到病房对我说,全麻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尽快让家属过来签字。我一下慌了神,父母都在外地工作,身边没有什么人能来签字。我打电话给了一个亲戚,他赶到医院签了字,告诫我好好养病,不要多想。于是我就在病房住下了,等着未知的手术。
手术安排到了一个清晨的第二台,我做好准备等待着。终于轮到了我,在护士的带领下进了手术室,躺在一张高高的白色床上。医生往我左边胳膊上的塑料管里注射了麻药,我看了一眼,随后又注射了一支,后面就没了意识。等到有意识的时候,是医生和护士拼命的喊叫我,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然后就被送回了病房。
在病房里我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左边的帘子拉开了,病床上有一位中年男人,旁边有他的母亲在照料他。右边帘子也拉开了,病床上也有一个中年男人,旁边是他的妻子在照顾他。我躺在中间的病床上,浑身不能动弹。在手术的前一天我请了一个护工,这个时候他就来到了我的病床前,喂我喝水。刚手术完之后,不能进食,就喝些水。我感觉自己像被束缚住了,两边的手背胳膊上都插了塑料管,一边用来止痛,一边用来输液,我觉得自己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
医生告诉我没有什么事情,只需要好好养病就行,能下地走路,正常饮食,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医生的话安慰了我,我就老老实实躺在这张白色病床上,任人摆布。每天有护士给我输液,为我做一些康复治疗。我请的护工在好几间病房里伺候病人,偶尔过来看看我,有时候就去其它的病房了。每天早上的时候,医生在查房时来到病床前问候我的情况,嘱咐一些话。我觉得自己一天天好转起来。
很快,母亲从外地赶回来了,来到医院照料我,护工就不再来这个病房了。
母亲的到来没有使我感到安慰,我却大发起了脾气。我只是觉得难堪和愧疚,不希望母亲到医院来,看到我这幅样子,更不愿母亲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赶回来,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几天就出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母亲是关心儿子的,刚回来的第一天,我没有给好脸色看,也不愿意说话,甚至让母亲离开病房。母亲还是坚持留在了病房,给我拿来了生活用品和一些吃的,就在病床边守着我。
夜晚,我躺在病房里。左右床的中年男人都打起了呼噜,病房里面在颤抖,身体好像也被呼声束缚了。左边和右边的病床都隔了一层帘子,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才会拉开。我听到呼噜声从两边不停地传来,觉得夜晚很漫长。天亮了,才有一些困意,一边输液,一边朦胧的睡着。母亲在一旁,一边看着我,一边看向输液瓶。
在病房的日子的确很难熬,我无法和别人正常沟通,不愿意分享自己的病情,这实在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过了几天,可以下地行走了,只能慢慢的走。白天的时候,我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走动,走一条直线。我路过一间间病房,忍不住往里面看。这层楼的每间病房里的床位上都躺着病人,有些是卧着的,有些是坐着的,床边大多都有人看护。病房里的人神情愁苦,时而发呆,眼神空洞,又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只有母亲能看得出来。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望向远处,看到高矮不一的居民建筑,还有一些大楼就在不远处,俯下身看,街道上的车辆在缓慢爬行,人行道上的行人在微微移动。母亲时常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走廊尽头,只有在吃饭和输液的时候,才会走到我身后,叫我回病房。
愣神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打针了!”护士在背后喊了一声,我慢慢往病房走回去。
母亲在病床边,护士也在一旁,我在病床上躺下,伸出胳膊,等着护士给我输液。打完吊瓶,母亲给我拿来了稀食。有豆浆,稀饭,米粥之类的食物。吃完没多久,就会有尿意。所幸被插上了尿管,不用老是起床往厕所跑,这也是不幸,插尿管的日子很难受,也很难熬。
病房里的灯从未熄灭过,只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关掉。白天的时候,病房里亮着灯,窗户外面有光线透进来,病房里惨白的一片。走廊里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始终亮着灯,亮堂堂的。长长的走廊两头才有窗户,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光只能照亮走廊两头。走廊的天花板上有很多小灯,从走廊这一头亮到另外一头,走廊里十分明亮。别处病房里时而有一些人走出来,在走廊里慢慢走动,有些病人有人搀扶着,看看别的病房,看看护士们在忙些什么。在走廊里,护士总是很匆忙的从我们身边走过,她们很忙,忙着为我们康复。
实际上,做完了手术几天后,我并不太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就急着出院。主治医生说要在多住几天,观察一下。母亲表示听医生的,自己不懂的在医院里就要听医生的。
我又多住了几天,每天白天等着护士输液,晚上听着两边病床传来的呼声入睡。母亲找了个地方睡觉,我问起来总也不说,后来才知道是睡在楼梯间的。我迫切的希望能早点出院。每当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想着医生说过的出院的日子,然后希望赶紧睡着,这一天就又过去了。当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天又是如此的难熬。
能下地走动之后,我经常走廊里走动,看看窗外的楼房,看街道上的车辆和行人,平时没来得及注意的这些场景,在停下脚步来看的时候是如此的鲜活,甚至有些动人。
那时的病痛已经减少很多,病房和走廊来回走动的日子却又显得无聊了。母亲大多数都待在病房里的,打来水,拿吃的喝的,把我身上的被子盖的严严实实,担心的看着我。后面少了点担心又有些发愁了。这病房里的日子的确很难熬也很无聊。
一天下午,走廊两头的窗户暗下来了,病房里亮着灯。护士进来对我们说,你们这床明天可以出院了。母亲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像是为我高兴。我也盼望着出院,想着明天就能出院了,也有些高兴,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发愁了。
第二天我们就出院了,先是办理出院手续,然后收拾东西,然后叫了辆车就回家了。
母亲在家里照料了我几天就去外地了。
半个月后我去医院做术后检查,要取出身体里残留的一个医疗物品,于是我又住进了病房。这时已经能走能动,觉察不出身体有太多不适,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料理自己。我每天等着输液,等着护士的通知去做检查。
在术后检查完的第二天,输完液,我离开病房来到走廊。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护士台前,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同护士在问些什么,护士向我这边指了指。那个熟悉的身影转过了头,我一眼认出了他,是我的小学同学旺旺。他看到了我,笑着向我快步走来,我愣在原地,慢慢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