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
现在生活好了,时间过得飞快,能回忆起的,却总是小时候,在老家的生活。
提起老家,总能想起那句歌词:“我的老家,就住在这个屯,我是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
我的老家在邙山脊背上。早些年俗称“坡上”,那时交通不便,人民生活还不富裕。对应的居住在伊洛河畔的,水源丰富的地方称为“底滩”。
七八十年代前后,“底滩”的姑娘是很少嫁到“坡上”的。这里长年缺水,人们大多居住在窑洞里。吃水井要打两百多米深,代价非常大。不像“底滩”,打个十来米深,就见水了,家家都有压水井。
村庄南部因雨水冲刷形成一条沟,沟底有祭祀商朝开国君主成汤的汤王庙。在汤王庙附近,有一个泉眼,俗称汤泉。小时候常听奶奶说,在干旱少雨的季节,老一辈的村里人肩扛扁担,挑着两个水桶,从沟底走上十来里山路,到那里去挑水吃。
最早的老家在沟底。这一带的人家,多是沿着山畔,利用崖势,将崖面削平,挖几孔窑洞,沿着窑洞的边界,圈出院子。我爸兄弟四人,排行老二。家里的三孔窑,宽度不一,深三丈有余,都是爷爷带着大伯、爸爸、叔叔自己打的。窑洞坚固耐用,节省材料,冬暖夏凉。北边的一孔最大,是爷爷奶奶住的窑。这间窑相对宽一些,并排着放两张床,中间的过道还能轻松的过人。中间的则是我爸妈住的窑,南面是四叔四婶住的窑。窑洞口有门框,统一装上对扇门。门上有圆圆的门答,用来锁门或敲门。院子里两间简易平房,是三叔三婶住的。大伯家住在另外的院子,离的不远。爷爷奶奶的窑洞北边的一角,是我们家的灶火。男人们出去干活,奶奶带着女人们一起做饭,照顾孩子。在我儿时模糊的记忆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个大院里,满院子的一串红、鸡冠花,都是奶奶亲自打理的。
隔壁是晒花场,后面也有一孔窑,里面养着我家的毛驴,它的毛是灰色的。妈妈说她和三婶一起铡草喂驴,一人压着铡刀,一人扶着稻草,高抬猛按,稻草便被铡成一段一段的,拿来喂驴。
晒花厂的路边有一眼旱井。是附近老百姓自己挖的,葫芦状的,口小,肚子大,里面的水都是平时下雨积攒下来的,深十余米。井口横竖架着四块长方形条石,小的时候,这个地方家长是严禁小孩子靠近的。旱井里的水是死水,平常是浑的,打上来的水需要澄一段时间,烧开了才能饮用。我外婆家是“低滩”的,不缺水,妈妈刚到我家来,前几年有多么不适应。
家门口有一条小沟,雨季来临时,是山水泄洪的通道。小沟旁边有一棵榕树,它有着庞大的树冠,遮盖了老家大门口的绝大部分区域。夏季来临时,榕树枝叶遮天蔽日,形成凉荫,下面石凳上,坐满左邻右舍的乡亲,他们边端着饭碗,边聊着天,打发着时光。这里也是小伙伴们玩耍的好去处,孩子们在这里捉虫子,撵土狗,捏臭椿树上的“花斗娘”,把皂角板破开,取出里面的皂荚子,当玻璃球玩。
生产队里有个烟炕,就像炮楼的造型,早些年是用来炕烟的。它比平常的房子高出一截,顶部有烟囱,正面有一大大的窗户。四五岁之后,我们这个小家庭搬家,临时住进了烟炕。
烟炕里的生活非常艰苦。一次,暴雨来临,晚上我们一家蜷缩在床角,屋顶滴着水,家里能用的锅、盆都用来接水了。大风呼呼吹着,雨水一直往窗户里灌,妈妈撑起了伞,保护着我和妹妹。
烟炕里不通风,夏天极热。晚上,妈妈在院子里把三块红砖摆成三角形,烧好的热汤锅架在上面。还交代我俩:“千万不要碰啊!”前脚刚回屋,这边妹妹把热汤锅给扒倒了。随着一声声尖叫,妈妈赶紧跑过来照应。邻居听到孩子哭声,送来了烧伤专科的药膏,妹妹脚上才没留疤。
烟炕所在的地方,是我们家宅基地。新的房子盖好之后,烟炕也就拆掉了。
盖新房子的时候,大门口专门挖了一个灰坑,一张床板大小,一米多深。石灰放进去,刚浇上水的时候,只听“滋滋”作响,一股热气从坑里冒出,我们都围着看热闹。时间长了,石灰沉淀了,里面一直有半坑水。一次,家里的狗子不小心掉进去了,出不来,就一直在里面嚎。我和妹妹围着灰坑着急的直叫。大伯听到了,赶紧跑来,一把抓住了狗子的耳朵,给拽了出来。狗子抖擞着身体,摇着尾巴,尖叫着跑开了。
狗子是一只土狗,黑色的。我满月时,从外婆家逮来的,算是跟我一般大,一直陪伴我到小学毕业。有一天回家,得知被送往隔壁村,亲戚家看西瓜地了。哭了多少次,也没能找回陪伴了多年的狗子。那个年代还没有宠物的概念,在大人眼里狗子没那么金贵。可在我心中分量不一样,以后便再没养过狗。
新房子盖成了,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还有高高的大门,牌匾上“厚德载物”四个大字,非常气派。家门口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梧桐树,另一棵也是梧桐树。我的学生时代都是在这个家里度过的。
大伯家在隔壁,三叔、四叔家在前排。房子后面是小学,坐在家里就能听到校园里的钟声。
爸爸在外干活,家里的活都是妈妈一个人在操持。慢慢的,家里有了方圆附近第一台十七英寸大彩电。晚上到了,左邻右舍,挤满了我们家中间的堂屋,就像一个小型的放映厅。
每年的除夕,妈妈准备了满桌的美食,一家人围坐在一张红色的八仙桌旁,边吃边欣赏春节晚会,一年也没有拉下。零点到了,准时点燃鞭炮,辞旧迎新。
初一早上,我和妹妹穿上新衣,挨家拜年。还有大伯家的堂哥堂姐,三叔四叔家的堂妹堂弟,每家两个孩子。八个孩子,一家不拉。
假期来临,捉知了,打弹弓,甩面包,推铁环,吃酸梅粉,吃一条一条的粘牙糖,玩泥巴,攒钱买冰棍,但凡那个年龄小孩玩的游戏节目是一样没拉下。
老家离县城有十几里远。有两条路,一条是东屯坡,一条是北窑坡。东屯坡是柏油路,远一些,北窑坡是土路,近一些。
小的时候,去趟县城是不容易的。大二八自行车是我们儿时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去县城逛集市,当天,早早起床,爸爸骑着车,我坐自行车横梁上,妈妈则抱着妹妹坐后座上。出了家门,穿过村庄,经过一条弯弯曲曲、荒凉的小道,两边是三四米的土崖,崖边遍布杂草,荆棘丛生,不小心还被划破了衣服。再往前走,就是村口。
这里矗立着一棵皂角树,几百年了,爸爸说小时候就这个样。这里也是北窑坡的顶端,一路尘土飞扬,下了大土坡,来到平坦的路上,骑上几里地,才来到县城。一路上着实不易,我坐在横梁上,屁股硌的慌,下坡时,一不留神,大二八的刹车把手指给夹了, 痛的直掉眼泪。
中学以后,就离开父母外出上学,一直住校。但每逢周末,都迫不及待的往家赶。
家里的生活逐渐好起来了。洗衣机、冰箱用起来了,电话也装上了,大学毕业那年,还专门去郑州配了一台电脑。
村里的变化也大了,家家户户盖起了新房,便民超市开了好几家,出村的道路修成了平坦的柏油路,路两旁长着一棵棵绿油油的柏树。
我参加工作之后,一家人搬到县城,便不在村里住了。妈妈在上楼的头一年时间,总觉得闷气,不如老家宽敞。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早就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但念念不忘的是,老家房子漏不漏雨,让三叔种的地收成怎么样,好久没有回去看看了。
前几年,修高速引线,空置十几年的房子被拆掉了。村里规划了新宅基地,统一盖起了一排排新房。新房经过专业的设计,更加合理,更加美观了。家里分了一套,爸爸说:“这是我们的根据地,以后年龄大了,我和你妈就搬回来住。”
新路开通后,回老家更方便了,开车出了小区,十分钟就到家了。爸爸身体不好,行动不便,我经常带着妈妈媳妇孩子回家转转看看,打扫卫生。
老家的一切时刻牵挂着全家的心,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永远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