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树特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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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19日。一访特呈岛。
不对。二十年前我就去过特呈岛。但那时我不是带着任务去的，而是漫游。那时的特呈岛之旅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那次不算数。
这次我专程去特呈岛“访树”。我“访问”的树，不是普通的树，而是地球上一个特殊的树种——红树林。
北方的胡杨林负有“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的美名，被誉为“沙漠的脊梁”。这何尝不也是南方的红树林的真实写照呢？法国一位研究食品的科学家说过这样的话：告诉我你吃什么东西，那么我就能告诉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红树林长年喝的是咸海水，可想而知，它们是什么样的树了！遍布中国南海之滨的“海上森林”，人们是不吝加上“英雄”二字的。
我爱红树林。我也爱特呈岛。
去过特呈岛的人，都说她浪漫、娇巧、温暖，最能展示光与水的灵动。清风，日照，月色，鹭影，沙滩，舟船，特呈岛风物无一不洋溢着水的清丽。在霞山这边坐船望着东南面的特呈岛进发，风从波光粼粼的海面拂面而来，人会不由兴奋起来，要呼出“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在特呈岛那边回望市区，天接云涛连晓雾的大海气象中，碧波之上高楼大厦林立，亦真亦幻，让人疑惑可那不是海市蜃楼么？但却是真实的存在。
特呈岛本就令人向往，因着红树林的添彩，就更具魅力了。
特呈岛很小，面积才3.6平方公里。特呈岛红树林的面积更小，总面积500亩，远远落在麻章区红树林、廉江高桥红树林、雷州九龙山红树林、遂溪北潭红树林等大款的后面。
想想吧，湛江拥有红树林9200公顷，面积占全国的33％、广东省的79％，在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中，特呈岛红树林委实是冰山一角。但这只美丽的小黄鹂，却能为湛江“红树林之城”高唱一曲呢。
特呈岛红树林有三大特点：纯天然，树龄高，盆景式。此外，它还有一个特色：逆风生长。就像勇敢的持盾卫士，成为自然界的奇观。
特呈岛红树林大多数已经有500年以上历史，散发出“天然的古”的韵味。原生态，这个词总给人清风入耳的感觉。
去特呈岛，有两处地点：霞山海滨公园码头与霞山渔人码头。特呈岛与市区霞山隔海相望，只20分钟的航程。坐车渡5元，乘水上巴士10元。
那天，我坐在车渡上望着特呈岛进发，饱赏了湛江湾的魏丽风光。车渡徐徐向特呈岛靠近，楼牌上“特呈岛”三个大字面向大海，流光溢彩。上岸后，我有点惊慌失措。特呈岛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了。右边一排店铺，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姐冲着我笑。我迎了上去。
我开门见山，告诉大姐我要去看红树林。我当然可以选择坐游览车。但疫情期间，游客不多，要等团购很费时间。
许大姐用摩托车轻轻松松就把我送到红树林海滩。岛上公路四通八达，太便利了。
我站在沙滩上，翘首远望。瞧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一片绿，就是扎根于海滩上坚韧的红树林！
停在水边风卷云涌般的碧绿，既雄伟又轻盈，散发出青春的力。谁会想到她们会那么古老，并且像战士一样坚强呢。她们是花木兰吧，无数个守护家园的花木兰！
两位大姐肩上挑着海螺与牡蛎，从红树林丛中走出来。红树林不仅是鸟类的天堂，也是鱼类的安乐窝。红树林提供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沙滩上有一位大姐，也有两位男子。男子给小木舟上油漆，大姐身边有一桶糖水。两位赶海的大姐过来了，“沙滩大姐”笑微微地递给她们每人一碗糖水，她们很贪婪地喝起来。她们硬是也递给我一碗糖水，免费的。特呈岛上的人们，淳朴是出了名的，热情好客也远近闻名！我心里暖暖的，我联想到了隐藏在红树林身上暖暖的红色。红树林的名字总会给不了解的人以误解。红树林的枝叶不是红色，而是绿色的。红树林的一生，一年四季都是碧绿的春天。我敢保证，当来自北方的你站在红树林的面前，你肯定会认为它们是世界上最浓绿的树种之一。红树林之所以叫“红树林”，在于红树科植物通常富含单宁，这类植物的树皮和木材被割破或砍伐后，在空气中氧化会呈现红褐色，由此得名“红树”。由红树植物组成的树林称为“红树林”。
我沿着红树林栈道慢行。 绵长的金色栈道，蜿蜒在大海里，像一道拔地而起的长桥。浅绿色的海水在桥墩之间涌动着。栈道便于游人深入观赏红树林，也让这片美丽的海域变得更加妙曼。一边是清波涟涟的大海，一边是绿浪起伏的红树林，人走在栈道上，曲径通幽的美妙感觉油然而生。疫情期间，人迹稀至。只我一个人独拥这片幽美的海天，我深感遗憾，想到了王建的诗句——闲着中庭栀子花。
我正叹息之时，栈道的幽远处显现了人的身影。原来是有游客的，只是“林深不知处”罢了。
这群穿红着绿的游客，有七八位之多。他们笑着，议论着，不停地拍摄着，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对这片红树林海景的满意与赞美，让寂寞的红树林热闹起来了。
海面上的小亭，远得有点迷蒙，却能营造出诗意。“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但这不是醉翁亭。海面上遥相呼应的两座金色小亭，就像红树林生长出的两只耳朵，都叫听涛亭。如果想到红树林的作用，也可以把这两座亭子想象成红树林伸出的两只大螯足，紧紧地把风浪钳制住。
我刚到达亭里，天就下起雨来。夏日的阵雨来势凶猛，由风夹着斜打过来。我扶着廊柱，遥望沙滩那边，看到一只带蓬的小木船上隐隐约约坐着几个人。是大姐她们吧？真富有诗意啊，她们成了风景中的人物，也美成了一道风景！雨打在海面上，千条线万条线，掉到海里都不见。除了雨声，万籁俱寂，静得似乎连时间都凝滞了。我的眼睛却忙碌着，四周溜转，时而望望大海，时而望望红树林，此刻的海景实在是太美了，为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我想我有蝉那么多眼睛就好了。
风雨这么大，也不见海水涨上来。海依旧波澜不惊，海的容纳性真无限大，怪不得说“海纳百川”！再看看雨中的红树林，茂密的枝叶轻轻摇曳着，澄清的绿是那么纯粹。烟雨朦胧的红树林海景，我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想到一阙阙婉约的宋词。
大雨滂沱，特呈岛的海水依然这样温柔，红树林当然功不可没。
雨停的时候，天空马上明亮起来。南三岛、湛江港以及东海岛，历历在目。
我走出听涛亭，近距离地注视着眼前的红树林。我的家乡东海岛也有红树林，红树林让我倍感亲切。家乡的红树林生长在淤泥里，这里的红树林却生长在沙石上。蜂窝状的铁青色岩石，叫红姜石，属于沉积岩，是岩石的特殊存在。
我沿着栈道原路返回，走上了另一条栈道。这条栈道笔直，像把茂密的红树林从中给犁开了，面向朝阳通向大海。红树林枝繁叶茂，层峦叠嶂般密密匝匝，偶尔才看见盘根错节的树头。水珠凝聚在叶片上，树丛中却传来鸟的叽叽喳喳声。我正左顾右盼要寻找鸟的踪迹呢，雨水重重的树梢现出了鸟的身姿。一只褐色的大鸟拍拍翅膀，倏忽起飞了。小鸟最活泼闲不住，雨一停就活跃起来，喧闹起来。我辨认出了杜鹃优美的鸣唱。大大小小的鸟在林梢上跳跃，在低中飞翔——林丛间有这么多鸟，真是令人喜悦！
2020年，湛江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开展水鸟监测，监测到湛江红树林有水鸟种类306种，记录到勺嘴鹬、东方白鹳、中华风头燕鸥、遗鸥、黑脸琵鹭、黑嘴鸥等全球珍稀水禽。
不知这里有没有上述世界珍稀水禽呢？我突然意识到好像缺了一种我认识的鸟。这种鸟喜欢栖息在红树林里。最近几年，由于生态环境优化，有红树林的地方总有这种鸟，成群地翱翔在红树林的上方。这种鸟就是白鹭。
我纵览着，寻觅着。眼前的红树林，大有“卷起千堆雪”的豪放气势。可我想着不见踪影的白鹭，不能心花怒放。我正黯然伤怀的当儿，眼光突然触及到一棵红树林根部的一个小白点。这个小白点在移动着。这就是白鹭！小白鹭两只翅膀垂着，耷拉着脑袋，像小老头慢步，可爱又可怜。
它会不会起飞呀？
我担心着，视线紧紧跟随着这只小白鹭移动，直至它到淹没在红树林深处。不远处，有一只白鹭扑棱飞起来了！
两只，三只……
碧绿的株丛，衬托着白色的身姿，画面那么和谐，美丽，壮阔！我释然了，微笑了。
我走出红树林，心满意足。许大姐早等在公园门口了。大姐真跟候鸟一样准时！真的可以赞许呢。我告诉了大姐我此行的目的，她热心地带我到游客中心，我拿到了对我有用的资料。
2
2023年8月21日，二访特呈岛。
为了帮助作者们更好地进行创作，邓存波副主席早早在《奋进湛江》创作群发了几份由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提供的资料；我也亲自电话霞山区文旅局副局长陈雨潇女士索要了几份资料；以及我从特呈岛游客中心获得的一份资料——我认真阅读了以上所有的资料，结合自己2022年7月19日特呈岛的亲身体验，我写下了以《特呈红树》为题目的报告文学，修改数次，并于2023年5月23日提交。对于这篇文稿，个人感觉比较满意，但隐隐感觉美中不足，却又找不出不足在哪里。我想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首歌。是呀，特呈岛的红树林为什么这样绿？
稿件上交了总算卸下压力了吧，但我的内心却忐忑不安，预感自己的稿件会通不过审核。果真，两个多月后，8月21日上午10点40分，我收到了市作协陈华清副主席以微信的方式发回的《特呈红树》初审结果。感谢《奋进湛江》编辑前辈用心审稿，他们真是火眼金睛，明确指出了我的不足。感谢组织给我重写的机会，感谢专家在如何把握内容上给予我详细的指导，使我找到了书写特呈岛红树林的方向。
是的，红树林为什么绿得那样迷人？我实在还没有把握到隐藏着的内在实质——就像没有剖开红树林的皮，就看不到它骨子里殷红的“血”那样！
我要重写特呈岛红树林！因此开启了“二访特呈岛”的旅程。
准确来讲，我这次不是“访树”，而是“访人”，因了红树林而拜访了相关的人们。
这天，我刚好在东海岛，本来我打算下午五点才出发去霞山的。收到陈华清副主席发来的信息后，我嘱咐弟弟两点出发。因为心急，才一点半我就催促弟弟就出发了。弟弟还说，人家也要休息，三点才上班吧。
我们首先去了广东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管理局就在霞山方向的东海大桥桥头，顺路。
我们在两点半之前就到达管理局，早到了。我首先跟门卫说明我的来意，他说我没有预约恐怕不行。正在我为难间，一位青年女子走过来，她让我跟她上二楼。她指着紧闭的资料办公室的门，说这里就是我要找的部门，然后她到侧面的办公室上班了。我转身临窗眺望，东海岛桥头的海滩，一片森林郁郁葱葱，那是树株高耸的无瓣海桑，红树林的一种，引种自孟加拉。
我正沉醉于眼前的红树林，一个青年男士悄然来到我身后的办公室。我看了手机，刚好两点半。我真有点担心被拒之门外，因为我除了手机保存的身份证与省作协会员证，身上没有相关部门开出的证明书。那位热心的女孩还过来了，我让她回办公室办公。这位公务员同志虚心地听我讲述，对我采取了相信的态度。从他的神态与行动可以看出，他希望对我有所帮助。他打开书柜，取出一本《广东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法规宣传册》（以下简称《法规宣传册》），这本小册子2018年1月才出台，时间很近。《法规宣传册》有用，因为湛江红树林能有今天的规模，就是集结了多方面的力量的成果，法规宣传是其中重要的一环。《法规宣传册》有目录四条：
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
二 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
三 广东省湿地保护条例
四 广东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办法
从中可见，《广东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法规宣传册》是以国家的法律作为依据制定的。《法规宣传册》一共有二十九条，对保护红树林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我看后很是惊叹，我原以为法规只是针对不懂法的平民百姓的，而第二十九条就这样明文规定：红树林保护区管理机构及其工作人员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徇私舞弊、怂恿、包庇他人违反本办法的，由所在单位或者上级主管部门给予行政处分;涉嫌犯罪的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外理。
此外，这位同志还送我三本书。《自然教育探索》是关于红树林、湿地的，是他主编；《雷州半岛红树林湿地》（植物篇）与《雷州半岛红树林湿地》（动物篇）是他参与著作的。我不得不说，这三本书将对我帮助极大。譬如说，我知道的一种俗称“智鱼”的鱼，一直以来我不知道它的学名，百度搜不到，问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而在这本“动物篇”里，图文一目了然。这种鱼叫“前鳞骨鳐”。这位文质彬彬的男士，正是我要寻找的红树林专家，是“湛江红树林背后的故事”的人物啊！我要采访他。但这位先生很谦虚，他不愿意宣扬自己，而且我没有找上级开具采访的证明书，不合规定。他对我说，其实民众才是最有发言权的，如果要了解特呈岛红树林的各方面情况，最好是找特呈岛东村的村长，老村长最好。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真庆幸遇上了这位工作人员，他对我太有帮助了，他的书对我作用太大了。对了，他叫陈粤超。对于这样热情、尽职尽责的一个人，我应该加上一个尊称：先生。谢谢您，陈粤超先生！
弟弟把我送到海滨公园乘坐车渡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是的，我要抓紧时间奔赴特呈岛！我乘坐的是特呈车渡1002号，上次是特呈车渡1001号。
走过“特呈岛”牌坊，我马上用眼睛寻找许大姐。许大姐正在她的店铺里忙着呢，她说疫情放开后，她的生意可火红了。许大姐还记得我，说我比去年瘦了。我一直都瘦，大姐这样说，是爱惜我的缘故吧。
我对大姐说明了我这次的来意后，大姐与大叔马上开始讨论我要找的人，并很快给出结论：对，就是他了。一个老人家，他什么都知道，大叔说，这片红树林的古往今来，他都知道。我开开心心地坐上大姐的摩托车。不用说，爱心满满的大姐总是不肯多收我的车费。摩托车行驶了一段路程，我才恍然开窍，我怎么就忘记买点水果了呢。进门就是客人，总不能空手的呀。我的意思好像让许大姐大感吃惊：怎么，需要买礼物吗？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大姐答应等一下她回来买两包烟。
老人不在家，他的儿子儿媳在，还有两个小孩子呢，我更加感到自己两手空空登门造访实在是太鲁莽了。年青人很热情，主动给在外面溜达的老人打电话，他告诉我老人已在回来的路上了。过两三分钟，果然一辆小三轮车开进院子。开车的是老妪，坐车的是老翁。尽管上了年纪，两位老人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而且慈眉善目，五官清俊，可见年青时是帅哥靓女。
我给一百元给许大姐买礼物。老人马上拦住，连声说：“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言语之间，不难窥见出一位老干部廉洁的操守。
等大姐把两包极为平常的玉溪烟递给老人的时候，他说，买这么贵重的烟啊！他还一再问我，是不是上面给的经费？我马上回答“是”。
老人名叫陈林顺，今年79岁，当了18年的村长，从1994年一直当到2012年，到了67岁才卸任。太巧合了，老村长的名字竟然有一个“林”字呢。即使卸任了，还热心特呈岛红树林的工作。
霞山区的领导觉得他这个村长当得好，疑惑他怎么就不当了，几次三番动员他继续当村长，他都婉拒了。他说他老了，感到力不从心了，再者，他也想把锻炼的机会留给年青人。
这些是他的老伴说给我听的。阿婆说的当儿，他总是谦虚地说，哪有什么呀，你不要乱夸耀哦。我赶忙对老人说，功绩只要是事实，就应该毫无保留地讲出来，能激励后辈，也是好事呀。这样，老村长才放开讲了。
特呈岛红树林以前遭到非常大的破坏。因为特呈岛以前是个穷岛，除了海滩的红树林，岛上的树木极少。岛民平时烧火做饭，总爱砍伐红树林作为燃料。东面的海滩，沙土被风浪卷走，泥沙堆积到别的海滩上，两败俱伤，海滩满目疮痍。长年累月，每次刮风下雨，村民就尝到了破坏红树林的恶果。九十年代，红树林列入保护范围，但有的村民还是偷偷砍伐红树林。当时，村管理组就四个人，村长、副村长、出纳、会计，各一个。陈林顺老人是村长，事务多，管理红树林只是其中的一项工作。
我问，那时管理红树林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罚款。”老人笑着说。那时人人都很穷，对罚款大家都很在意。
“罚多少钱呢？”
“一般几块钱，最多十块。”
因为都是小偷小摸，也没有闹到见官的地步，那时管理红树林的法规还未健全，依靠罚款与思想教育。后来，村里四周种上木麻黄、黄槿树，多少解决了人们柴火的问题。进入新世纪，岛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烧火做饭渐渐不再依赖木材，而且岛民的法律意识也日益提高，破坏红树林的事情基本不发生了。
我说，当村长辛苦吧？老人笑着说，当然辛苦啦。那么，村长多少钱一个月呢？
什么？一个月吗？老人反问我。工资不是以月计算的，是年薪。呀，按年薪计算呀，广州深圳那边的高薪工作就是以年薪计算的呀，那还得了！我感到非常惊讶。
年薪50元，后来提到100元，老人说。
呀呀，我松了一口气，继而非常感动与难过。村长简直是义务劳动啊！
“你怎么不说评贫困户的事情？”阿婆在旁边提醒。老村长摆了摆手。
究竟是什么回事呢？我赶紧问。
原来老人尽管当了村长，却是村里最贫困的人，这里面隐藏着一段人间的悲苦，真是不忍提及。
老人有子女六人，两个儿子先天性残疾、智障。可想而知，他家的困难程度是达到了何种地步了。但是，每次村里提名评困难户，尽管村干部全部提名他家，他却把自己的名字从困难户的名单上删去。他说，我是村长，我怎么能评困难户呢，村里困难的人太多了，我要起带头作用，再困难，忍一忍就过去了。在他当村长期间，他家没有一次评上困难户。后来，特呈岛发展了起来，几乎家家户户都盖了楼房，只有他一家没有盖房子。十年前，他卸任了村长职务后，他家的贫困程度实在让霞山区街道办也看不下去了，就出面给这位老村长盖上了三间小瓦房。入住新居那天，老村长自己写了一副对联贴在门上：永远不忘共产党，万古怀念政府情。
“党与政府对我的好，我这一生都感恩。”老人说。
但就是这样贫困的一家，却大力支持与帮助了多位大学生。1998年，海洋大学来了两位大学生，他们就是研究红树林的。他们一住就是两年。为了工作与生活方便，他让一户亲人在他的屋基地盖房子，他有居住权。那两位大学生也住在这栋颇算宽敞的房子里。两年，不收住费，到了冬天，他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床新棉被拿给两位研究员盖，自己盖破旧的棉被。
“他们是学生，也没钱。何况人家是到我们村帮助研究红树林的呢。他们定时给红树林喷药，不让生虫子。”老村长说。
让老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搞渔业科研的博士，来自中山大学。临走的时候，这位博士悄悄把两百元包在报纸里放在门底下留给老人。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一队人从我们面前走过，是来看红树林的。现在疫情已过，特呈岛的游人络绎不绝。说起当前特呈岛的旅游业，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尽管他已经不是村长，看到岛里日益兴旺，他还是由衷高兴，特别是他为之做出贡献的红树林越来越成为民众关注的焦点，他更感到骄傲。老人正穿着红树林的宣传T恤呢，上面印着“我爱红树林”几个字。阿婆说，老村长有几条这样的T恤，每天换着穿。
为村民办事，为保护红树林做宣传，老人依然不遗余力。
在离开特呈岛之前，我又去看了红树林。红树林海滩离老村长的家不远，只五六十米。
风和日丽，夕阳下的红树林闪闪发光。退潮了，滩涂上很多人，赶海的人，观光的人。
我走近红树林，看到了古老的红树林的根部，就像乌龟的脚。老村长说，他们的祖先宋代就迁居特呈岛了，红树林那时就已经存在。那么，有的红树林的树龄已经超过800年了。这150亩的红树林，以后会不会发展到200亩呢，把这整个滩涂都长满了？胎生现象是红树林最奇妙的特征。根据陈粤超先生的观点，以红树科植物为代表，它们的种子还没有离开母体的时候就已经在果实中开始萌发，长成棒状的胚轴。胚轴发育到一定程度后脱离母树，掉落到海滩的淤泥中，几小时后就能在淤泥中扎根生长而成为新的植株，未能及时扎根在淤泥中的胚轴则可随着海流在大海上漂流数个月，在几千里外的海岸扎根生长。——如此说来，这片红树林，就是没有人工的种植，也会自然生长壮大的。
在与老人的谈话中，我捕捉到了一个“红树林管理”的关键词。管理红树林的，不止本村干部，还有上面一级一级的管理组，爱国街道办就是一个。对，我就应该到爱国街道办走一趟，就在我登陆的渔人码头附近。我离开特呈岛到达渔人码头的时候，天已经天黑了，霞山市区已经是灯光闪烁。
第二天早上，我马上去了爱国街道办，到了二楼的农业办公室。一位男同志给了我一本书，2022年1月才印发的，也许在众多的有关湛江红树林保护以及修复的资料文件中，这本湛江市自然资源局印发的《红树林保护修复相关资料汇编》（下面简称《汇编》）是最齐全的了。它包括保护与修复两个方面的内容，也是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与《广东省湿地保护条例》制定的。破坏红树林，根据情节的轻重，是要负一定的法律责任的。《汇编》第三十九条规定：
违反本条例第三十三条规定，在红树林湿地挖塘，移植、采挖、采伐红树林或者过度采摘红树林种子，投放、种植危害红树林生长物种的，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等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可见，湛江政府因地制宜、与时俱进，不断更新与细化保护红树林的法规法律。正是这样，湛江红树林才红遍全国。2023年4月10日，国家领导人考察湛江，把红树林列为考察的项目。
出现在《汇编》42页的《广东省红树林生态修复技术指南》，是由广东省自然资源厅与广东省林业局共同制定的。我想起了借住在老村长家里的那两位研究红树林的大学生，这充分说明湛江红树林的修复工作早已走在全国的前面。这天，我看清楚了，在特呈岛红树林湿地公园的门口，挂着“霞山区学生综合实践基地”的字样，以及海洋大学挂的“千百万工程”牌匾。特呈岛红树林的地位，可见一斑了。
《汇编》里的修复条目众多，以点带面，摘录一条以下：
科学绿化原：科学开展红树林生态修复作业设计，尊重修复区域自然条件科学选址，优先选用本地乡土红树植物开展生态修复。制定适度、合理的修复措施，避免使用大规模地形改造等工程手段。
在《汇编》68页，有一个附录C（资料性）：红树林主要虫害防治措施要点。看到这里，我忍俊不禁，住在老村长家的那两个大学生，他们的工作就包括为特呈岛红树林喷洒药水呢。
夕阳下，红树林神采奕奕，海滩祥和。是谁让这些饱含“古色文化特质”的植物焕发出无限的青春活力的呢？特呈岛的红树林为什么这样绿？
我想，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致敬那些默默地为红树林的发展做出贡献的众多人士，他们就是坚定地守护着湛江海域的红树林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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