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征文】1933年的镜子

【主题征文】1933年的镜子文/礼县雏燕


我是我爷爷的孙子，可从来没见过我爷爷。我爷爷的故事，是我婆婆刘小玉讲给我的。我们这里把奶奶都叫婆婆。
1928年的除夕，刚满18岁的刘小玉和大她三岁的丈夫何生财成了亲；何生财是我爷爷。

新婚之夜，烛光照红了窑洞。我爷爷何生财告诉刘小玉，他是一名党员。刘小玉暗暗吃惊，不由得从心里钦佩我爷爷何生财。


新婚后第3天，21岁的我爷爷天还没亮就准备出发。刘小玉把我爷爷一直送到了村口，刘小玉内心极其恋恋不舍的，但知道我爷爷是组织上的人，要听组织的话。


1933年夏天，刘小玉得知，我爷爷何生财跟随着队伍迁移到了距离家乡不远的七里铺。刘小玉知道自己丈夫随时会远行，于是她就步行了三天来到七里铺探望自己的丈夫。


将近一个月短暂的相聚之后，队伍又要继续转移。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我爷爷何生财倾其所有买了一面镜子，要送给刘小玉。他在镜子的底部用铁丝绕出了一个心形，这面镜子传递出了一名年轻的战士何生财对妻子深深的爱意。后来婆婆刘小玉给我说，你爷爷用衣襟擦试那面小镜子，双手递给了我，并且对她说了三句话：你等我，10年不行20年，20年不行，30年40年革命成功了，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要是哪天有人说我牺牲了，你千万不要相信。你安心在家学习，每天打扫窑洞，照顾父母。我婆婆刘小玉说，那天她是含泪望着你爷爷跟着队伍走了。我婆婆说，那年夏天，是她一生中最明亮的日子，就如那面小镜子一样明媚了她的生命。


后来，刘小玉为李生财生下一子，婆婆说，那是你大大。我们这里把父亲都叫大大。


那次分别之后，爷爷一去便没了音讯，婆婆刘小玉开始了她的等待。刘小玉坚信丈夫一定会回来的。我婆婆一个人在等一份相依相伴，等一份天长地久，等一段童话般的爱情，等幸福如同山涧小溪——清澈透底绵绵不绝从容从小镜里流来。


后来，刘小玉打听到自己的丈夫，何生财和部分同志留守到大山里打游击。于是她一路乞讨，四处打听丈夫的下落，然而丈夫没找回来，年幼的儿子却因为受不了旅途的困顿和生活的艰辛差点夭折了。这是刘小玉和何生财唯一的孩子。寻夫未果，刘小玉带着身心的创伤回到家里，儿子差点把命丢了。


有人告诉我婆婆何生财已经死了，让她赶紧改嫁。她始终没有答应。在她心中的何生财是最好的丈夫，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这么好的丈夫了，他告诉我，会回来接我的。


1949年，家乡解放了，在庆祝的鞭炮声里，刘小玉怀装上小镜子连夜跑到县城寻找丈夫，但是没有打听到丈夫的一点消息。她让参加了革命工作的16岁的儿子也打问打问何生财的下落。当时和何生财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同志，有的成为了领导人，有的则血洒疆场壮烈牺牲，唯独何生财下落不明。


在漫长的等待和思念中，从没上过学的刘小玉开始认真学习认字和写字。当时何生财离开时就让她好好学习读书认字，希望当她收到自己的来信不是靠别人给她读，而是自己能够看懂。她坚信何生财的信，她一定会读懂，可是何生财的信一直没有收到。等待，小镜子里红云翩翩，明眸晶莹若水。


刘小玉的信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寄，于是她只好把每天想跟何生财说的话一句句写下来，深藏在了日记本里。后来，刘小玉当上乡、县、省人大代表，省级双拥模范，她无论到哪里，小镜子不离身，都没有忘记寻找自己的丈夫，她在工作中寻找，在寻找中等待。


1986年，在一篇回忆录中，读到了何生财的牺牲情况。1935年何生财在一次突围战斗中牺牲了，牺牲时年仅23岁。


1986年，一张迟到的烈士证明书发到了刘小玉手中。刘小玉始终坚信丈夫没有离去，因为何生财对她说过，要是哪天有人说我牺牲了，你千万不要相信，革命成功后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带着这个和丈夫的约定，刘小玉要在村子里等下去，守候在窑洞里。我婆婆在守候，是她一生中最明亮的日子，心里的企盼就如那面小镜子一样明媚着她的日子。等待，小镜子里微波晶亮，心中地久天长。


政府给她盖了新房，但刘小玉一直没有去住，依旧坚持住在原来的窑洞里。
就是为了何生财有朝一日回家时，能够熟悉的找到家，找到自己。


在挂有光荣烈属牌匾的屋檐下，我婆婆刘小玉一年又一年还是朝着我爷爷何生财离开的路口张望。她拿着那块镜子，她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我常常拽着扯着扶着我婆婆回去。


我婆婆不管还要等多久，都义无反顾，都满怀信心的等待，在望眼欲穿的等待，在伤痛煎熬的等待，在无怨无悔的等待。婆婆的等待，或大或小，或轻或重，都不好说，她用自己的一生等待一个人。


72年的期盼，刘小玉就是这样一天天等过去了，她并没有觉得有多漫长。镜子前的刘小玉，白花花光线扫描着白发衰老的容颜上爬满了七十二年守望的沧桑年轮。我婆婆刘小玉再走不到当年的那个路口了。


2005年4月。山丹花满山遍野盛开。95岁的刘小玉带着对我爷爷何生财的念想，平静的离开了人世。


我婆婆刘小玉下葬时，她和我爷爷何生财1933年的镜子一同随葬了。


等待如药苦涩，等待如蜜甘甜，等待如春美丽，等待如水单调，等待如虹缤纷！等待的人才能感受到希望大道在脚下延伸。我婆婆的等待，是什么呢？不知道是浪漫热烈，还是遗憾痛苦？但我觉得婆婆的等待，是一种最伟大、最真正的品质，她把等待的月光变为银子，等待的日光变成金子。就像1933年的镜子，七十多年银光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