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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拣块田埂子坐下来

2020-09-24叙事散文刘川北
刘川北田,是村里人的工厂,一块一块的庄稼地,是劳动的车间。这样的工厂很大,这样的车间,一眼望不到边。干活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累是身体的疲惫,不会像那些动用脑子坐办公室的白领,需要活泛僵硬的四肢,跑跑步,做做操,打打拳。在乡间,累了,就拣块
   
  刘川北
  田,是村里人的工厂,一块一块的庄稼地,是劳动的车间。这样的工厂很大,这样的车间,一眼望不到边。干活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累是身体的疲惫,不会像那些动用脑子坐办公室的白领,需要活泛僵硬的四肢,跑跑步,做做操,打打拳。在乡间,累了,就拣块田埂子坐下,地,那么博大,哪里容不下一个弱小的人?田埂上没有种着庄稼,可以避免伤了豆子和谷子们的生长,田埂子微微拱起的高度,像长长的矮凳,坐下来便多了几分轻松。田埂围绕着村庄跑出去很远,用锨和锄头挖出的田埂,把田地分出了平平仄仄,看似平铺直叙的田地,有了起承转合。坐在田埂上,瞅一眼天上的流云,白云彩把天擦得瓦蓝瓦蓝,有时候,时间呆久了,洁白的云团擦成了一块污迹斑斑的黑抹布,一场雨一点一点地靠近。直到雨落下来,村庄和庄稼成了一个雨的世界,有些板结的田埂,被雨一淋,光滑的像条泥鳅。田埂上再坐不了一个人,来不及避雨,就急匆匆跑到就近的窝棚下躲一躲。
  无论是割麦,刨玉米,起土豆,还是给菜园子浇灌,把锨一戳,把镰刀顺势一横,一屁股坐下来,田埂上的狗尾巴草,颤一颤,抖一抖,淡定如初。庄稼汉子,会点着一颗烟,铁皮烟盒,烟丝,卷烟的纸是孙子的作业纸,对对错错的,装点了门面,化做一缕青蓝的烟线。有时邻着地块的张三李四,吆喝一声,集合了歇息,抽着烟,聊着庄稼的墒情,聊着家常的日子。庄稼人手掌上生着茧花,摊开的叶片形的掌心,上面染着庄稼的颜色,凝结着汗味,土腥味,粪肥的味道,还有植物汁液的涩气,这些气息,藏在烟雾里,化做远方的烟岚。伴随着一两声咳嗽,震落了叶尖上的露珠。一只土蜂,落在庄稼棵子上,一只蝴蝶追逐着另一只蝴蝶,翩翩舞动,一只麻头麻脸的壁虎从坟堆里跑出来,愣在那,只停了一小会,便在地上草丛里划出一道亮白的声响,藏了起来。只有坐在田埂上的时候,土地上的细节,才这样一览无余的呈现出来。春耕的时候,油菜花正黄着,人歇息,牛也停在地头,“哞哞——”地叫,它们安静而有序的卷着青草,有时候抬头望一眼主人,看看主人有啥命令和指示。乡间的女人有时候挑着筐,或者提着陶罐,从小路上走过来,她们把清水和简单的饭菜布置在田埂上,吆喝一声做活的男人……幕天席地,一顿饭这样的简单和盛大。
  陪着你坐下来的,还有田埂上的一只背筐,一袋子化肥,还有新鲜的码成堆的土豆,一只吐着舌头的土狗……流着口水的几个月大的孩子,在忙碌的时节,也是这样安静地躺在田埂上,听着镰刀霍霍地声响。婴儿哭了,可能遭到了一蚂蚁的突袭,或者饿了渴了,或者一个人在田埂上呆麻烦了。哭声漫过庄稼棵子,把女人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女人趟着庄稼棵子跑过来,麦芒划把她的手臂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女人坐下来,抱起婴儿,撩开衣襟,露出乳房,把乳头塞到婴儿的嘴里。坐在田埂上奶孩子的女人,没有一点羞涩,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种秋天一般博大的母爱,是女人独有的成熟之美。
  秋天,收获过的土地,辽阔,深邃。虫子们躲在草棵子里,它们拨动了秋天的和弦。虫鸣是透明的,它们把秋天唱得越来越寒凉,它们在萧索的秋天迷失了回家的路。两三个孩子打着赤脚,走在田埂上,鞋用草绳拴在一起,搭在脖颈上,一走一晃,像两只不安分的鱼。他们把拾来的山药,拢在一起,在田埂上挖出坑,拾来柴火,把山药烧熟了。用手扒开烟灰,山药热得烫手。那些丢剩的山药不是个头奇小,就是身上带有铁器命中的茬口,不过,吃起来却是香喷喷的。吃完了,打个盹,实在没事可做,几个小伙伴便找来枯黄的草茎斗草,吵吵闹闹的,斗了气,两个孩子打起来,你压着我,我压着你,顺着田埂子滾下去。枯黄的草顺势倒了一路,田埂子挽了一个结,把童年的往事拴在时光的深处。
  坐在田埂上,看云起云落,看庄稼青了,黄了,看四季轮回中,岁月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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