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老宋（外一篇）
2023-11-05小说天地高春阳
石头记·老宋
我以前在东北经营过一家石材厂。
石材厂最难管理的是工人，工人中最难管理的是锯工。
锯工分大锯工和切机工。大锯工一般都是一伙人，基本都是从内蒙古来……
我以前在东北经营过一家石材厂。
石材厂最难管理的是工人，工人中最难管理的是锯工。
锯工分大锯工和切机工。大锯工一般都是一伙人，基本都是从内蒙古来……
石头记·老宋
我以前在东北经营过一家石材厂。
石材厂最难管理的是工人，工人中最难管理的是锯工。
锯工分大锯工和切机工。大锯工一般都是一伙人，基本都是从内蒙古来的。大锯工自愿实行计件儿算工资，工资平均分配；切机工是每人承包一台切机，自己单独计件儿。
大锯工之间矛盾相对较少，老宋领头儿，手下都是跟着他从内蒙古来的七亲八故。切机工之间矛盾就多，本地的外地的人都有，半成品的石头板材，谁分到了好料，谁切的成品产量就高，计件儿工资挣得就多。分料这个事儿没法做到绝对公平，所以切机工之间抢料是常有的事儿。
大锯工5个人中，永新是我硬塞进去的自己人，另外4 个人都是和老宋“一个壶” 里的。关键是那些切机工，猴子一样三天两头抢香蕉。
我和厂长商量，不行的话，能不能都换成老宋的人？
厂长说，要是那样，风险更大吧？
我当然明白厂长的顾虑，但我执意要赌一次。刘邦善将将，韩信善将兵，我用好一个老宋就行了。
我对老宋的好，已经不亚于对厂长的好了。老宋跟我两年来，我以礼相待，让他既赚了银子，又赚了风头。开春时，老宋想让老婆孩子过来，我二话没说，就把他老婆安排到食堂，把他刚成年的儿子编进大锯工组当学徒。大锯工都姓宋，肉烂在锅里，谁多一口少一口能咋地！
可老宋的儿子上岗第一个月就给我惹了祸。夜班时，他在车间里私自接了个电炉子，差点引起火灾。这个事被我压下了，没处罚他。老宋的老婆在食堂，背地里常给儿子开小灶，占点便宜。这些，我都佯装不知，我还经常给他儿子买些吃的用的，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谁没年轻过。
老宋从老家找来 4 个切机工，就这样，我的厂子成了“内蒙古之家”。
厂长管生产，我让他重点抓老宋，我这里松点，唱红脸儿；厂长那里紧点，唱黑脸儿。
一段时间下来，大锯工组运转良好。老宋兢兢业业，把锯工管理得井井有条，厂长省劲儿，我也省心了。
当年秋天，我去参加作协的笔会，一早就出发去了寒葱岭。上午正在开会，厂长打来电话，气急败坏地说，老宋领头儿，全厂的锯工都罢工了！
我一听，火了，厂里刚接个大订单，影响发货怎么行！
厂长说，老宋要求涨工资。
什么？要求涨工资？不可能啊，工资标准是年初就跟老宋定好的，签了一年的合同，中间不可以变啊。
厂长苦笑道，他就知道你要赶活儿，所以才这样的，这是乘人之危，太不厚道了。
真是欺人太甚！我气得攥紧拳头，把电话打给老宋。
电话里，老宋气定神闲，慢悠悠地说，高总，是手下的兄弟们要求涨钱的，俺摁不住呀，要是不给涨钱，大家伙儿就不想干了。
我强压怒火，说，老宋，咱俩是有合同的，合同期内不该要求涨工资的。老宋鄙夷道，纸片子管什么用，实际点儿吧，每平方米涨1块钱，我们就接着干，不涨就走人。
行，老宋，这件事我回去跟你商量，但今天，你必须开工，三天后我开完会，咱俩见面再掰扯。
不行！您现在就得给个敞亮话，中，或不中！
我没想到老宋这样强硬，瞬间怒不可遏，喊道，老宋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开工！我今晚就赶回去，咱们明天早上见。如果今天不开工，后果自负！
晚上回到市里，我找到厂长，厂长说，老宋今天没开工，坚持要等你回来。我一听，心口痛得咯噔咯噔的。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办公室，让厂长去宿舍叫老宋过来。不想老宋居然跟厂长说，叫小高上我这儿来！
我忽然冷静下来，我的痛苦就是在于不能接受现实。
我平静一下心情，去宿舍找老宋。
见到老宋，我没发火，淡淡地说，宋哥，相处两年，没想到你会这样！行，咱不墨迹，我告诉你底线，要挟我涨工资，不可能。按照合同，你们要是离职，上个月工资等于放弃。选择权在你，要干，马上给我开工，不干，马上卷铺盖给我走人！
剧情超出预想，老宋铁着脸说，小高，那我们可就不干了，可上个月工资你还得给我们开！
我拍案而起，喊道，老宋，你太嚣张了！这时，门咣一声响，闯进来一位大哥，我一看，是光哥，身后跟着厂长。厂长解释，光哥路过厂里来看你，赶巧了。
光哥大着嗓门嚷嚷，咋啦兄弟，听说有人奓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不要命的！
见我和老宋对峙的神情，光哥上前一把薅住老宋的衣领，说，你看我兄弟是文人，不会打仗，好欺负？说着话就要动手。
我赶紧止住光哥，说，咱不能打人！
围观的锯工们傻眼了，纷纷后退。老宋见势，突然慌了神，说，误会，误会！高总，俺们马上开工！
我咬牙盯着老宋，你还配吗？
老宋的老婆带上了哭腔，说，不配，不配！高总，俺们主动辞职，按照合同，上月工资不要了！
我稳了稳情绪，说，老宋，不用你辞职，现在我正式宣布，除了永新，开除你们 11 个人！因为是我开除你们的，上个月工资照发！
锯工们听了，全都愣住了。老宋一家三口也惊呆了。
沉吟片刻，我拿出一双新鞋，说，这是前天给你儿子买的，这两天忙，还没来得及送给孩子。孩子的路，要走好！
老宋的老婆接过鞋子，满脸泪花，狠狠瞪了老宋一眼。
老宋一伙儿人回到了内蒙古，脚刚沾地儿，除了老宋一家三口，那 8 个锯工都给厂长打来电话，强烈要求回来上班。
石头记·原告
我以前在东北经营过一家石材厂。
那年初，我经历了一场官司。原本跟客户钱货两清的订单，却因合同埋雷被算计了，官司没打赢，还赔了 12 万。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走上法庭，感觉丢人的是，我是被告。
当时我请了一位女律师，一同去黑龙江省 H 市应诉。败诉后，律师跟主审法官有过沟通，对方在电话里只是说很同情我们，这样的官司对方胜诉不止一次了。
花钱买教训。从此，我对法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我聘请了帮我应诉的律师当我们厂的法律顾问，以后再有合同，先拿给律师审核，确认合同没有问题，我再签字。
这起官司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两年前，有一笔15万元的欠款至今没有收回来，对方是省城一家市政集团的。我有合同有证据，对方也认账，是因为没钱才拖欠货款的。两年内我上门催讨几次都没有结果，这回有了法律顾问，我决定拿起法律武器，当一回原告。
律师看了所有证据，建议我采取诉前财产保全，先申请属地法院查封对方账户，看对方如何反应，然后再决定是否起诉。这样一来，如果胜诉了，法院就会从对方账户里执行 15 万元给我们。当然，按照法律规定，我要拿出对等的 15 万元的存折或者房产抵押给法院。我一听，可以呀，我知道对方有一个对公账户专门接收财政拨款，不可能弃用。
于是我们行动起来。申请诉前财产保全很顺利，只不过法院查明，对方账户里没有存款。
这招儿奏效了。没过几天，对方的陈经理给我打来电话，一反之前的友好态度，斥责我说，你这样做只会伤了我们的关系，实话告诉你，市政集团又不是只欠你一个，给谁不给谁，一看态度二看关系。你要想清楚，因为你耽误公司正常财政拨款，事情可就闹大了！
这话听得我直冒汗。我问律师，律师坦言，对方说的话虽是歪理，但人家不配合，即便你胜诉，也会给你制造麻烦。胜诉后执行不下去的案件多了，人家有很多办法转移财产，从而让你执行不到。这事就看你的决心了。
我把心一横，说，得罪就得罪吧，对方的态度也太强势了，我不怕。
律师说，诉前财产保全是有期限的，按照法律程序，30 天内咱们要是不起诉的话，就会被判解除。
半个月过去了，陈经理消失般没再联系我。我主动联系了他，委婉地告诉他，要是再不还钱，我就要起诉了。电话里，陈经理毫不在意，直接给了我两个选项：一是立即撤销保全，撤销后才能还款；二是马上起诉，无所谓。
我陷入两难。不得已，我去了趟省城，托朋友结识了一位与陈经理有交往的大哥，只为讨句实话。
大哥满口答应，当着我的面给陈经理打了电话，询问此事。电话里陈经理客气得很，跟大哥保证，只要我撤销财产保全，肯定会还款，并且约定了还款日期。
我千恩万谢地告别大哥，撤销了诉前财产保全。
之后，苦等仨月到了还款日期，账户里却只进了5万元。我给陈经理打电话，陈经理说，公司有好多往来账等着结算，得排号，给你 5 万，已经是给大哥面子了。再说这事已经跟大哥汇报过，大哥也同意先给5万，可能大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一时无语。回头讲给律师，律师说，收5万是5万，再催大哥就不好意思了吧？
我不好找大哥核实，大哥也一直没给我来过电话，这事就放下了。
过了几个月，我再给陈经理打电话，他直接告诉我，自己的岗位变动了，债权债务已经交接给了集团的法务部，想要钱，找法务部姜律师去。我按照陈经理给我的电话询问姜律师，开始，姜律师还挺客气，后来就一推再推。我终于忍不住了，找律师想继续起诉。
律师问，起诉会不会得罪替你出头的那位大哥？据我的经验，起诉后，大哥又会要求你撤诉，这种人两面通吃，恐怕你最后不好收场。
这下可把我愁坏了，问，你说怎么办呢？律师说，我来联系姜律师吧。当然，我只能从个人角度出发，以同行的面子尽量帮你争取。你别再给姜律师打电话了，你已经把他得罪了，我来试试看吧。
要账的怕得罪欠账的，这下我可长见识了，我愚钝啊，原告和被告我都当不明白！
这以后，我聘请的律师不断地恳求姜律师，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姜律师应承着会还款的，可是还款日期从五一推到十一、从十一推到元旦、从元旦推到春节。跟我表现不同的是，我聘请的律师不生气也不急眼，任对方太极推手千变万化，她只有一招儿——苦苦相求。去省城办事时，不仅请姜律师吃饭，还介绍了一个省城的案子给姜律师。
就这样，半年后，姜律师终于把钱还给我了。人家两位律师还从此成为朋友。
收到10万元欠款那天，我大醉一场。第二天，按照律师嘱咐我的，我给大哥、陈经理、姜律师分别打了电话，衷心表达了我“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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