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歌者

　　永远的歌者
　　刘川北
　　菜市场，街道狭窄，两边的房子是老房子，窗户很小，门也窄，街道两旁摆满了菜摊子，这些古旧的房子被遮掩，成了一种必要的衬托。秩序混乱，人声嘈杂，大一点的摊位会有扩音器，高声叫嚷着菜价，中间还夹杂着流行歌曲。在某个角落里，一只番茄正在溃烂，一只土豆疾病缠身，霉变。摊位后面的垃圾，鱼肉摊位的腥气，腐烂之气，一点一点扩张，成为菜市场特有的品质。时间是初夏，天气越来越热，光顾菜市场的除了人，便是大批涌来的苍蝇。几只狗在鱼摊与生肉摊前钻来钻去，有时候，一只狗爬到另一只狗身上，公开而不加隐蔽。菜市场是现实的隐喻，形而下，它是物质的，欲望的，看似复杂却有着极其可靠的运作规律。
　　有一丝亮色打破了僵滞的氛围，声音高亢嘹亮，是一种饱经风霜之后的甜润与丰满。唱歌的人，是一位年轻人吧，我猜测不出他真实的年龄，他的衣着打扮像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他拿着话筒，专注而投入。他像多年前那位残疾歌手一样，一首《窗外》演绎得精彩深情。拎着菜的老大妈也停下来，听他的歌唱，牵着妈妈的手的孩子也瞪大眼睛……他只顾自己唱歌，有点像舞台上的自我陶醉式，我怀疑他的眼睛像他的身体一样残疾，他的眼睛里没有观众，无视无睹，却又不是冷漠与孤傲，眼光是平和的，豁达的，像饱满的稻穗一样低垂着，或者说，他把每一个生命都当成了自己的听众，他的眼睛里是一片葱郁的草地，他的眼睛里是湛蓝的湖水，他的眼睛里安放着一匹驮着夕阳的栗色马……
　　一只简陋的木箱，放着小型音响，他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推着木箱子向前移动。歌声停下来，哄闹的菜市场出奇的静下来，沉默片刻，才有人带头鼓掌。有人在他的搪瓷碗里投一下一两枚硬币，更多的人，又忙着挑菜拣菜，忙着晚饭地构想与计划。他并不在意一天的收获，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唱歌，唱歌是他的职责。多年前，在地铁出口，遇到一个拉小提琴的年青人，披散着头发，轻轻地拉动忧郁的音符，不要以为他同样为了谋讨生活，不过是一次行为艺术而已。唱歌的人，同样是那么高贵，我假想，这不过是一次极端的行为艺术罢了。人散尽了，他还在唱，反反复复，是一首《窗外》。人生不过一场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不管舞台狭小与逼仄，不管多么不尽人意，总有人在唱歌……
　　一个人的城
　　
　　我每天都要遇见她，有一天看不见她的身影，心里总是悬着什么似的，一整天都有些隐隐的不安来。她的脸永远都是黑里透出一点紫红来，头发编成麻花辫，有些乱。不论冬天夏天，总是一身衣服，有些旧色的玫瑰红，衣服挂着灰尘。她手里的拎着很大的袋子，有时候是波斯登的包装袋，有时候是周杰伦的写真的塑料袋……袋子里是拾来的饮料瓶，一本旧书，或者行人扔下的广告纸。
　　这个小城是她一个人的，她永远都在路上，永远是一副匆忙赶路的样子。有时候，下了决心，招呼她一声，问问她，问问她的老家在哪儿，问问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问问她的孩子，她的家人，问一问她未来的打算。再见到她的时候，不由得打消了自己幼稚的想法，她走得那样匆忙，不屑于别人的打搅，她是认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轨迹，对生命的追问，更多的时候其实没有意义。东市场狭窄的街上，有一家两元店，店铺不大，像是家庭作坊，看店的男人，女人是夫妻，一个吃奶的孩子，被一个女人抱着。他们彼此的谈话，是来自陌生地方的方言，语速很快，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在两元店前停好长的时间，猜测她和两元店是一家人，或者来自同一个地域。有时候，看见她吃一只夹心奶糕，她吸吮着，眼睛有幸福的光芒。
　　有一次，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学生从马路上串行，后面一辆疾驰的车，眼看着冲向男学生的方向。正好她在路上，她敏捷地推了男孩子一把，男孩子躲过了一次车祸，却生硬地磕在地上，嘴角流了血。男孩的母亲，破口大骂，一个劲儿的数落，要不是孩子躲着这个肮脏的女人，说什么也不会朝着车跑……她拎起自己的袋子，匆匆地踏上那条重复千百次的路，她在路上，这个小城的是是非非和她无关，这个小城的猛涨的房价和她无关，这个小城外表的奢华与内心的冷落与她无关……她丈量着小城的宽度，她把生活的信念用不懈的行走进行表达。
　　小城，是她一个人的城。
[ 本帖最后由 刘川北 于 2010-6-3 05: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