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2022年第2期|肖江虹:苔藓(节选)
2023-11-06小说天地肖江虹
一
城市醒得很早,六点不到,面馆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贵阳人的早晨从一碗肠旺面开始。面条讲究爽口弹牙,血旺和大肠必须新鲜,佐以几根窈窕的绿豆芽,这才是一碗合格的肠旺……
城市醒得很早,六点不到,面馆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贵阳人的早晨从一碗肠旺面开始。面条讲究爽口弹牙,血旺和大肠必须新鲜,佐以几根窈窕的绿豆芽,这才是一碗合格的肠旺……
一
城市醒得很早,六点不到,面馆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贵阳人的早晨从一碗肠旺面开始。面条讲究爽口弹牙,血旺和大肠必须新鲜,佐以几根窈窕的绿豆芽,这才是一碗合格的肠旺面。东门郑家,百年老字号,食客趋之若鹜,排队一小时,吞吐五分钟,要的就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接过厨间递出来的面条,胡凯左挨右晃才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往碗里加了几滴醋。不要小看这几滴醋,它才是这碗面条的灵魂。外地客人,无法勘破隐秘,呼啦啦吸完了,抹着嘴看着老长的队伍满腹狐疑:有这样好吃吗?只有本地的老饕才知道,没有那几滴醋,宛如神药没有了药引。滴醋也有讲究,本地味莼园生产的香醋最佳,十滴左右为宜,多则泛酸,少则无味。香醋浸入面汤,神奇开始展现,面条、血旺、大肠、豆芽、红油、脆哨、香葱瞬间融为一体,醇厚而爽利,味道丰富,层次分明。
胡凯吃得很慢,面条几乎是一根一根徐徐送进嘴里,这和他西装革履的打扮很搭。环顾四周,没有杂音,一色吸溜面条的声响,吸得急的,红油四下飞溅,面门星星点点,扯张纸抹掉脸上的红油,继续埋头苦干。百年面馆差不多就是这座城市的缩影,包容是最大的特点,达官贵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来的都是客,报上需求,单碗的,双加(加面加肠)的,吆喝一声,面条送出,不看穿着,不管美丑,吃完付钱,一拍两散。
喝了一口面汤,电话在裤兜里震了一下。放下碗,胡凯摸出手机,信息是同事小书发来的,四个字:文案没过。捏着手机愣了愣,胡凯将手里的纸巾扔进面汤,几乎一瞬,洁白的纸巾就一身血红。
走出面馆,大街人头攒动,城市这才算真正醒过来。
主管递过来一张纸,胡凯有些懵。指指自己的嘴角,主管说:“擦擦吧,油星子。”说了声“谢谢”,胡凯擦了擦嘴角,低头一看,油星子凝成了红油。四下看了看,没找着垃圾桶,胡凯把纸巾塞进了裤兜。
死死盯着胡凯看了半分钟,主管说:“我觉得你最近不在状态。”
瘪瘪嘴,胡凯没说话。
“我不相信这是你做的,”顿了顿,主管扬了扬手里的策划案,一字一顿说,“打死我也不信。”
抽抽鼻子,胡凯说:“我也不信。”
“老胡,你是公司老人了,废话我就不说了,”把策划案塞给胡凯,主管沉着脸说,“最后一次机会,还通不过,你就另谋高就吧。”
落地窗前,胡凯点燃一支烟,楼下人流如织,每个身影都保持着前倾的状态,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拽着往前飞奔。
“还不走啊!”同事小书站在门边喊。
回过头,胡凯指了指桌上的策划案。
“策划案,得再琢磨一下。”
“第四稿了吧?”小书伸长脖子问。
胡凯抬头比了一个“八”。
小书无奈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回头又说:“凯里酸汤鱼,有两瓶老酒,我们等你?”
摇摇头,胡凯说:“你们吃吧,改天我请。”
小书离开,偌大的办公区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胡凯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策划案,木木翻了翻,伸手拿过桌上的一把美工刀,一下,两下,三下,交叉反复中,策划案粉身碎骨。
忽然有手机微信提示音。
摁开微信,妻子易小兰发的,只有三个字:离了吧!
呆呆盯着屏幕看了片刻。胡凯发回三个字:随便你。
摸出一支香烟点上,胡凯走到落地窗边,天色昏黑,天边乌云密布,暴雨就要来了。
手机铃声响起。
接通电话,胡凯破口大骂:“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到,你他妈是爬过来的吗?”
二
小十字算是城市的繁华地段,核心区还有一段明代修建的围墙,用于防患护民。当初兵甲林立的场景早没了,小吃门面沿着围墙根一溜排开。吃客倒是不多,主要应付外卖。饭点时间最繁忙,外卖小哥的电动车码得人行横道密不透风。
邱德全排在领餐队伍里,放眼看去,一色的鲜肉,二十出头的占九成以上。在这支浩荡的队伍里,三十八岁的邱德全算是高龄了。入职时,为了显示自己的年富力强,邱德全还专门剃掉了蓄养多年的络腮胡子。
除了送餐,邱德全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他喜欢看抖音,最喜欢搞笑视频。这东西治疗心乱如麻见效快,疗效还持久。
屏幕上一个猥琐的男人,骑着摩托车直接撞向一棵大树,人径直飞出,笔直插进沼泽地,像根迎风摆动的芦秆。邱德全先是憋着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咧着嘴笑地摆来摆去。边上正盯着手机的小伙被邱德全吸引了,伸长脖子看了看邱德全的手机,立马露出一脸鄙夷。
刚准备回看,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邱德全一张笑脸慢慢松弛、翻转、裹缠,最后定格为怒目圆睁下的咬牙切齿。
“发烧了?发烧了你不会给他喂点药吗?”
电话那头是老婆唐丽娟,抽泣着喊:“喂药?喂药有用我还找你啊!”
“喂药没用,那你给他吃屎啊!”邱德全打断了唐丽娟的话。没等那头说话,邱德全斩钉截铁吼:“滚蛋,老子还有好几单要送呢!”
摁掉电话,邱德全从电瓶车上跳下来,一脚踹翻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垃圾桶。
这一单地点在中华北路54号。共两条路线可供选择。往东,上高架桥,穿建设路,有条小巷子可直达;往西,走富水路,绕三角环岛,路程更近一些,信号灯也少。不过邱德全还是选择了往东的路线,西线三角环岛那两个交通协警,一胖一瘦,惹不起,面对冲过来的电瓶车就直接扑过去,完全视死如归。
电瓶车在高架桥上疾驰。已过黄昏,远处近处的霓虹灯开始亮起。夜风钻进脖颈,渗得后背发凉。远远就听见争吵声,洪亮高亢。
“开的什么车啊,变线也不打灯!”
“哪个说没打灯?老子变线前就打了,你是眼睛瞎爆了吗?”
两个男人站在车头前叉着腰正骂架。两辆轿车横在路中间,将来路去路完全堵死,剩余的空间蚂蚁过去都得侧身。
骂了一句,邱德全回身看了看,没敢掉头,高架桥有监控,逆行被逮着,一星期就白干了。摸出电话,邱德全松了松面部肌肉。
“你好,高架桥上堵车,可能会晚一些送达。”邱德全伸长脖子堆着笑说。
“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到,你他妈是爬过来的吗?”电话那头怒吼。
邱德全没敢吱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说话,要等对方发泄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骂完了,一般客户都会冷静下来,想一想春光明媚,想一想岁月静好,想一想底层人民特别是快递小哥的不容易,就会告诉自己: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想通了,大爱就会战胜饥寒,遇上特别特别好的客户,还会发条短信过来:暴雨将至,安全第一,照顾好自己。
正想着,短信果然来了,就是不太暖心:十分钟之内再不送到,老子给你差评。
沮丧地抬起头,邱德全发现两个交通事故的当事人还没有休战的意思。骂战开始升级为推搡,从推搡的力度和频率看得出,两人其实都没有干架的意思,完全是为了脸面把戏演足。要知道,这种假把式最他妈耗时。
逆行吧!
果断调转车,轰一声闷响,电瓶车一个趔趄后窜了出去。
三
两手匍匐在键盘上,仿佛坚韧的潜伏者,半个多小时硬是一动不动。
策划案其实不复杂,以胡凯的能力,本可以轻松搞定。主管说他不在状态,胡凯是认账的。三个月来,在易小兰的围追堵截下,他已经精疲力竭。易小兰和胡凯大学同学,知根知底,深谙他的优长和短板。策略就一招:离婚,滚蛋。条件直白寡毒:衣裤牙刷毛巾带走,其余多根毛都不行。胡凯不敢反驳,毕竟自己有错在先。
胡凯的出轨,剧本烂俗。Action:男女独处——喝酒——调情——开房——上床。剧情唯一出彩之处在于胡凯的坦白,他是在易小兰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摊牌的。没有小三的寻死觅活,没有原配的疑神疑鬼,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对正准备换鞋上班的易小兰说“我出轨了”。易小兰愣了一下,把一缕头发拢到耳根后夹好,轻轻点了点头。弯腰换好鞋,易小兰还捋了捋衣服问:“你看今天我穿这套适合吗?”
胡凯有些恍惚。
易小兰的冷静让他惊讶,不问,什么都不问,甚至连那个女人是谁她都不问。
惊讶过后,就是惊悚。
半夜醒来,他经常发现易小兰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眼神充满了佛祖才有的温暖慈祥。佛光普照了半个月,胡凯扛不住了,移驾到了客厅。易小兰不看他了,变成半夜三更在客厅和厨房往来穿梭,一会儿提把剪刀,一会儿提把菜刀,一会儿提把砍刀。
还不穿鞋,无声又无息。
家是待不住了,思来想去,还是办公室最安全,有门禁,有保安,有监控。
易小兰也不来找他,三五分钟发条短信,个把小时来个电话。核心内容就是离婚滚蛋,滚蛋离婚。
把两只手从键盘上拖下来,胡凯感觉双臂发麻。抖着手点燃一支烟,他接到了易小兰打来的电话。
“你晚上回来给我把协议书签了。”
“我要加班。”
“那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电话挂断。
天边雷声隐隐,下雨了。
胡凯站在窗边,看着一城风雨,仿佛末世。
电话又响了。
愣了半天才接通电话,那头声音急促。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麻烦你下楼拿一下,保安不让进去。”
保安姓龙,五十多岁,理解的说他工作负责,不理解的骂他一根筋。拦下送外卖的他有几十个理由:你看你,全身雨水,让你上去,还不整一路汤汤水水;大厦有规定,送外卖的一律不许上楼;都下班了,哪个晓得你是送给哪个的?
理由还没有阐释充分,电梯门打开了。
冲突来得太快,直到两人都绞在一起了,保安老龙也没有整清楚来龙去脉。
穿西装的迈出电梯就破口大骂。
“差评,老子给定了。”
送外卖的猫着腰解释:“高架桥堵车,耽搁了。”
“你堵车关我卵事,差评。”
“好好说话,你是哪家老子?”
“你家老子,如何?”
保安老龙后来在法庭上作证时是这样说的:“太突然了,我都懵*了!哦,对不起,法庭上不该说脏话,我也不晓得懵*算不算脏话,跟年轻人学的。反正姓胡的那个人一从电梯出来就骂送外卖的,还老子老子的,话不好听,送外卖的不干了,理了几句,两个人就扭在一起了。我看要干架,就赶忙过去拉。他们都年轻,力气大得很,拉了好半天才拉开,把我的腰都扭伤了,还是第二天自己到医院去看的,花了一百六十七块钱。我有发票的,至今都没得人管医药费——嗯!好的,好的,说重点,说重点,我拼死老命把两个人分开后,就把送外卖的推到门口去了,广告公司姓胡的那个人还不熄火,冲过来恶狠狠朝送外卖的说:信不信老子今天整死你!嗯——确定,他确实说了的。”
呼哧呼哧回到办公室,胡凯接到母亲电话,母亲说父亲病了,做了检查,肝有问题,尿道出现结石,腰部也查出一颗不小的囊肿。母亲的声音有些焦躁,胡凯勉强安慰了两句。他没时间回家,是真没时间。
同事小书突然来电,说领导批准了他的休假,这段时间恐怕很多事都会推给你了,又问胡凯准备什么时候休假。胡凯苦笑:我他妈休过假么?上一次休假还是和易小兰结婚时,三年前的事了,那是他第一次去三亚,第一次见到大海。那年胡凯三十四岁,易小兰是相亲时再见的,坐下来才发现是大学同学,彼此尴尬笑笑,漫不经心开始交往。易小兰毕业后在一家商场做行政,两人大龄再相逢,已顾不上花前月下,交往三个月后就匆匆结婚。
这个家虽谈不上宽裕,但总能维持,胡凯按揭买了房,贷款买了车,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转,这都是胡凯高强度工作换来的。胡凯在城里没有根基,只能靠自己。岳父母是本城纺织厂的职工,早年工厂被贱卖,夫妻俩早早下岗,也没有多余能力支持这个家。胡凯家那边就更不乐观,父母早年在镇上开饭馆,如今年纪大了,只好停业,吃着老本,这几年,老本也啃得差不多了。
刨了几口外卖,胃痛又卷土重来。胃是念书那会儿被搞坏的,为了在网吧多泡一个通宵,他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直到实在忍受不了,才去了医院。做胃镜的过程让他死去活来,医生看完报告单,第一句话是,要住院。胡凯只能摇头,我没钱。医生说,你看看你的胃,年纪轻轻,不要命了?胡凯沉默,医生这才开起药单,嘱他注意事项,然后带着听天由命的神情将他打发,胡凯永远也忘不了那副表情。
熟悉的痛感从胃里一点点探头到肆意翻滚,他决定回家。下了楼,他去了离公司不远的药店。公司在新区,这一片才开发,街上没什么商家,更没有人气,大白天也只能见着稀稀拉拉的人迹,连锁大药店离这里还很远。捂着腹部走了好远,胡凯拐进药店买了阿莫西林和胃复春片。这还是上一次的药单,胡凯觉得这一次也能对付过去。胡凯拧开药盒,却怎么也撕不开那层内膜,这让他有些恼火。手伸进裤兜,胡凯摸到了一把美工刀,摸出刀片,手指前抵,紧实的内膜一下洞穿。胡凯做了个收刀的动作,好像一下了却了与胃溃疡的恩怨,顺手把刀放进白色亚麻外套里。吞了一把药,合上瓶盖时才发现瓶身上的生产日期,竟过期了,这让他怒从中来,胃部的灼烧感也越来越强。这时他才发现,柜台后的女店员竟然跟易小兰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给的什么药?你们是药店还是黑店!”胡凯嚷起来,把药瓶当的一声磕在玻璃柜台上。
女店员看出了胡凯神情中的慌乱,瞬间翻了个白眼,说:“干什么,你要抢劫?”
像,太他妈像了,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胡凯吼:“你眼睛瞎了?过期药,谋财害命吗?”
女店员懒得理会眼前男人的愤怒,纤长的手指一把卷过药瓶,旋转半圈,确认过生产日期后,女店员才把药瓶轻轻放回了柜台,用一根手指往胡凯的方向推了推,跟着哼一句:“你说话注意点,你眼睛才瞎了,你想敲诈吗?戴了眼镜都看不清字戴了有什么用,装饰啊——”
女店员慢吞吞然而锋利的话让胡凯一惊,他慌忙抓过药瓶,借着店内惨白的光线看清了原本模糊的生产日期,离过期还早着。
胡凯落荒而逃,跟每次和易小兰吵架一样的结局。
四
胡凯从公司出来,下电梯时,电梯里的灯突然熄灭,只有一旁的广告牌还亮着,是美容院的整容广告,几个女人的前后对比照反复出现,有一张整容前的照片很像易小兰。易小兰经常抱怨,遇到你就算倒霉,换了别人,我还可以去割个双眼皮隆个鼻打打瘦脸针……妻子身边的朋友不少都去做过,胡凯没那闲钱,自从有了孩子,日子更是捉襟见肘。妻子面对孩子从来大爱无疆,进口奶粉、进口尿不湿、进口玩具,连蔬菜都恨不能买进口的,冰箱里常年冻着妻子海淘来的深海鳕鱼,400g,法国产。胡凯不敢反驳,只要一开口,立刻招来一通痛骂。
在易小兰面前,胡凯从来都是弱势群体。
电梯很快到达负二层,胡凯的轿车就在角落里,丰田锐志,算不上好车,却是胡凯宁静的港湾。胡凯享受待在车里的时光,它动力一般,空间不大,但听话,特别听话,左拐右拐前进后退都是胡凯说了算。
钻进车,他先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母亲喊了一声儿子,声音疲倦。
胡凯强打起精神:“爸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母亲的声音黯哑下去,说要转省医……
车驶出车位,有点快,砰的一声,胡凯感觉车身碰到了什么。他一惊,连忙瞥了眼后视镜,看见一辆亮着微弱灯光的电动车倒在路旁,一同倒下的还有一个人影。
胡凯骂了一句,跟着头皮一紧,踩下刹车。
胡凯下车,绕到右侧车门处,看了看车身情况,借着倒下的电动车灯光,胡凯看清了那道划痕,果然贯穿了前后门。胡凯眉头一拧,转身骂起来,没长眼睛啊,怎么骑的车!
邱德全的尸体在晚上十点十五分被发现。报案人是大厦八楼小贷公司的一名员工,他对接警的警察说自己赶回来是因为充电器落公司了。车刚拐进地下停车场,车灯就照到了倚在柱子下的受害者。
“全身都是血,脑壳歪在一边,”定定神,他接着说,“我喊了两声,他没答应,我就断定是死透了。”
一旁记录的警察点点头,朝他笑了笑,鼓励他接着说。
“停好车,我就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脖子上有个口子,还在冒血泡,我又喊了两声。”
警察抬起头:“都判断死透了,还喊?”
“本能咯嘛!警官。”报案人声音一下提了起来,“关键是眼睛还睁着咯嘛!”
警察又笑了笑,点点头说谢谢你。
“我可以走了?”
警察说当然。
走出去两步,报案人又回头对警察说:“哦!对了警官,我是走过去看了他的哟!肯定有我脚印,你们排查的时候要先把我排除咯哦!”
现场勘查很快结束。
受害者倒毙在方形柱子下,着外卖派送员马甲,脖子大动脉处有一四厘米左右的创口,死者死于失血过多。距离死者四米左右倒放着一辆外卖派送专用电瓶车,电瓶车右侧两米处有一把粘有血迹的美工刀,应该就是作案工具。
将美工刀装进证物袋,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察抬头四下看了看,抬手一指对其他警察说:有监控。
监控很清楚,保安老龙很自豪地对警察说:我们大厦的监控,绝对无死角。
画面里,地下停车场黑黢黢的,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的电瓶车上,黑暗中一点烟火忽明忽暗,借助远处闪烁的日光灯管,老龙一眼就认出黑暗中抽烟的人。
“送外卖的!”
警察看了他一眼:“晓得的,穿着马甲的嘛!”
摆摆手,老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傍晚来大厦送过外卖。”
警察又看了他一眼,眼睛回到监控器。
邱德全坐在车座上,抽着烟看着外面,似乎等雨停。
五分十八秒,电梯门打开,一个人从电梯出来,径直走向一辆轿车。
“哎呀!广告公司的,姓——姓——姓哪样我记不得了,但绝对是广告公司的。”老龙惊叫着说。
开着车出来,速度有点快,到了拐角处,一声脆响,电瓶车滚出老远。
打开车门下车,胡凯走向倒在地上的邱德全。
邱德全艰难爬起来,过去扶起电瓶车,把车往地上一掼,看了看胡凯。
两人开始对话。
继而开始推搡,忽然胡凯从裤兜里抽出一件物事,往邱德全脖子上一抹,邱德全一愣,用手捂着脖子,踉踉跄跄退向身后的柱子,伸手扶住柱子,身子慢慢矮了下去。
愣了愣,胡凯慢慢走过去,蹲下来看着地上的邱德全,观看的过程有些漫长,两人似乎还有交流。足足五分钟,胡凯才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扔,钻进轿车,径直开走了。
画面里,只剩下还在地上抽搐的邱德全。
……
(未完,全文见《野草》2022年第2期)
肖江虹,1976年出生,贵州修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中文系。2007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在《当代》《山花》《人民文学》等刊物上发表,代表作品有《百鸟朝凤》《蛊镇》《傩面》等,贵州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曾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优秀奖、《小说选刊》年度奖、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等。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