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文学》2022年第6期|葛水平:雪山脚背上的彩玛(上)
2023-11-07小说天地葛水平
葛水平,山西省沁水县山神凹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出版有小说集《喊山》《守望》《陷入大漠的月亮》 《地气》 《所有的想念都因了夜晚》 《……
葛水平,山西省沁水县山神凹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出版有小说集《喊山》《守望》《陷入大漠的月亮》 《地气》 《所有的想念都因了夜晚》 《一时之间如梦》等。有作品被翻译为英、法、德、日、蒙文。《喊山》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我们都是琼结雪的人, 是雅鲁藏布江边的人, 是瓦罐里种大蒜的人, 是靠手指找生活的人, 是靠天空晒太阳的人。 1. 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降临到了人间 太阳,高高在上,它的光芒陡峭得无法让人们望见最高处的天空,太阳银针一样亮晃晃扎得人睁不开眼。这是雅鲁藏布江畔一个叫“俗坡卡当村”的地方。这里生长着一片宽广的水柏枝森林,因为山连接着山,所以,就有了道班站修路工人——养护段日常生活的故事。在这一群养护工人的故事里因为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他们的成长让俗坡卡当村道班站养护工人们吃尽了苦头,也享尽了快乐。 道班站在俗坡达拉雪山下距离俗坡卡当村有五十米的公路边,“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是它的全名。他们负责雅拉香波雪山山口一带二百多公里的公路养护。工区的负责人叫扎西旺杰,他是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说话算数的人,人们亲切地称呼他为“工区长”。 孪生兄弟就出生在俗坡卡当村,他们的爸爸扎西旺杰正是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的工区长,妈妈桑吉卓玛在道班站给养护公路的工人们烧牛粪做饭。 俗坡卡当,在羊卓雍错和普姆雍措湖水东面。俗坡达拉雪山和雅拉香波雪山默默伏卧在苍穹之下,在清晨旭日的照耀下,世代居住的藏族人沿着蜿蜒山路来往。两座雪山绵延相连,在山顶连成一片高地草原,融化的雪水滋养着山下的聂久牧场。 俗坡达拉雪山的海拔有5030米,常年积雪,远远看过去像盛开的雪莲花。说起俗坡达拉村,在树影斑驳的墙根下,那些玩耍嬉戏的孩童,每个人的脑仁子里都住着一头豹子,有时歌唱,有时怒吼。当他们眺望高处的俗坡达拉雪山时,手搭凉亭看雪山和环绕着雪山的云朵,常常他们会喊:看,那里的云朵不穿裤子。 扎西旺杰在屋外听到俩兄弟降临的消息,搓着大手蹲在地上,养护工人们走来吊着嗓子道喜“恭喜你啊工区长”。扎西旺杰笑得合不拢嘴,此刻仰望天空,有白色的鸟飞过,苍茫诗意的天空,人神共舞的天空,一切悲喜都在其间发生。白色的鸟就是上传下达的天使,他看着它们飞往更远处,白色的鸟带走了他的担心,悬在嗓子眼的心跌落入肚子里。母子平安是他最大的愿望。一对双胞胎儿子,如同英雄牵手。他和道喜的工人们打哈哈,接受他们真诚的祝福。 扎西旺杰在地上用树枝划着儿子的名字,听到屋子里的哭声,哭声唤醒了内心深处某种感情,他在地上写下了:哥哥泽仁朗结,弟弟泽仁朗追。 阳光照耀在地上的滋味可真好,没有一寸阴影,两个名字像编号一样,经过他的脑子进入他的设计程序,这意味着他要认真对待这件事,双胞胎儿子的出生和成长比养护一段雪山上的道路还要艰难。 哥哥泽仁朗结比弟弟早见到母亲20分钟,等弟弟泽仁朗追睁开眼睛看见世界时,他第一眼和第一次听到和看到的是泽仁朗结在那里光着屁股哇哇大哭。那时的弟弟泽仁朗追睁开眼睛很享受此刻人间的清爽空气,此刻亲人们围拢在一起的笑声盖过了泽仁朗结的哭声,那时间周围布满了欢声笑语和吉祥如意的祝福。 他们共同的爸爸扎西旺杰正在屋子外面拿着鼻烟壶美滋滋看着地上的名字吸食鼻烟,一些汉族道班养护工人围拢着扎西旺杰说:“工区长有了双胞胎儿子,工区长请我们吸食一点鼻烟吧。” 搭讪的汉族年轻人长得就像刚结成的果实那样精神,从心底深处对扎西旺杰产生了羡慕,却假装只是为了想吸食一口鼻烟。 扎西旺杰说:“我这鼻烟壶里跟别的鼻烟确实不同。这里头,有治鼻炎的箭头唐松草,有治寒病的冬虫夏草,有益于身、口、意的檀香味儿,有补肾的野牛血,有益于百病的白狮奶汁等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舍得让你们尝尝。” 汉族养护工人中有人说:“啊呀,工区长,今天的日子可不普通,今天对工区长可是大好的日子,用藏族的观念解释就是,工区长得了一对小英雄。所以,工区长所说的鼻炎和寒病我们都有,那包治百病的白狮子奶汁,我们也可吸一点儿,为的是预防以后生病。哪有不生病的人呢。当然啦,如果工区长不想让我们吸食,那就把你的双胞胎儿子送给我们汉族人抚养吧。” 扎西旺杰仰起头咧开嘴哈哈大笑,这样子,鼻烟壶就抢到了汉族养护工人手里,一阵子后,鼻烟壶里的鼻烟就被吸空了。吸食鼻烟后的舒坦劲儿让养护工人们一鼓劲儿打喷嚏,“啊——嚔”,喷嚏打得不依不饶,搔弄得养护工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止不住痒,唯有不停“啊——嚔”来痛快解之。 俗话说,在别人的土地上灌狗肠子不会有好结果。扎西旺杰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双胞胎儿子送给他们。 双胞胎兄弟的姐姐央金听见了,冲出大门掐着腰指着汉族养护工人说:“你们少打我双胞胎弟弟的主意。” 扎西旺杰的女儿更厉害。 汉族养护工人只是想开开玩笑,不过心里也确实有人想领养这一对双胞胎兄弟,不过他们也知道没有戏,能够吸食到有白狮奶汁的鼻烟也算是满足一下羡慕的心理吧。 这时候从俗坡卡当村上空再一次飞过一行白色的大鸟,大鸟隐隐地低鸣着,它们有力的翅膀肆无忌惮的扇起来,天空开始暗下来了,似乎是白色的鸟扯过一块黑色的布匹,丝丝凉气悄没声息地从人们眼睛的缝隙流过,同时也流过了几丝斜斜的墨色的夜。 遥远处俗坡达拉雪山让夜色的空间太逼迫,那白白的雪越发升起在高处不胜寒的黑之上。 屋子里的人喊扎西旺杰可以进屋去看他的孩子们了。 这两个四肢在空气中滑翔的小宝贝,他们脸上的皱纹开始舒展,似乎听到了草儿随风摇摆的声音,山雀的歌唱,甲虫的忙碌,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时,他们挣扎着尽量不去看父亲扎西旺杰的脸,忍不住看了一眼后很不情愿的开始哇哇大哭。 他们的母亲桑吉卓玛用干瘦的胳膊搂着他们,让他们把脑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妈妈桑吉卓玛用嘴唇贴在他们的小耳朵上温柔地和他们说着什么,他们粉扑扑的脸慢慢平静下来。 姐姐央金接过接生婆手里的红绿丝线,红色的丝线拴在哥哥泽仁朗结的右手腕上,绿色丝线拴在弟弟泽仁朗追的左手腕上,这样就可以分辨清楚哥弟俩了。 可是扎西旺杰无法分辨两个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就算是有红绿丝线他也会看错,他的脑仁子里装着的都是养护工人在雪山上修路的事。此刻他很想抱抱儿子们,他轻声呼唤着自己给两兄弟起下的名字,从妻子桑吉卓玛怀窝里接过他们,他们俩再一次哇哇大哭。 扎西旺杰感觉两兄弟有一种不安分的血液在脉搏里来回奔突,对抗他的胳膊,让他心情很烦,想着啥时间就长大了呢?结果两泼尿撒了他一身。他快速放下他们,心不在焉地站在窗户前,就那么站了一会儿,在酥油灯灰暗的灯光下,听见屋外有人喊他喝酒。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在他心里,和朋友喝酒比儿子的降临更重要。 2. 他们的成长就像给生活添加了胡椒面儿 双胞胎兄弟成了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有趣的风景。 因为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的五官、体形相似度犹如“克隆”,别说外人分不清,有时就连妈妈桑吉卓玛和姐姐央金也会认错。 姐姐央金和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的工人们说:“我的双胞胎弟弟很神奇,只要一个生病,过不了一两天,另外一个也会中招。他们长得太像,我也曾闹过喂错药的笑话。” 有一次,央金和妈妈桑吉卓玛打赌指认哪个是哥哥,妈妈桑吉卓玛不同意央金的看法。姐姐央金看着双胞胎弟弟,想让他们背诵一首“踢毽子的儿歌”来分辨,要求弟弟站起来背诵。哥哥泽仁朗结故意盯着弟弟泽仁朗追看,弟弟也看着哥哥不站起来,姐姐央金当场就懵了,最后只好叫着两个人的名字两个站起来一起背诵。 一厘藏币,八钱“拉唐”。 流水和鱼,聚集在桥下; 针儿和线,聚集在衣领; 刀和碗套,聚集在腰间。 再踢一个毽子,一二三四五,切百斯! 妈妈和姐姐发现辨认他俩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但作为最亲密的人,姐姐央金的辨认方法依旧是手腕上的丝线。可是,这时候,姐姐央金发现弟弟们手腕上的丝线要么是一样的颜色,要么什么也没有。 妈妈桑吉卓玛指认其中一个说:“泽仁朗结。”突然旁边的一个答应了。结果姐姐也糊涂了。打赌的事情就在脑仁子疼痛中结束了。 妈妈桑吉卓玛曾想过买不同的玩具,这样两个人可以换着玩,结果却常常闹得不可开交。为公平起见和避免争抢,妈妈会让爸爸扎西旺杰给两个儿子买一样的东西,泽仁朗结有什么,泽仁朗追也有什么。家里所有同款的玩具车、恐龙等都一式双份。衣物也是如此,就算购买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鞋子或袜子,且在购买时征求过两兄弟的意见,但没过多久,总会有一人变卦,一场“争夺战”在所难免,而结果常常让人哭笑不得:两双不同颜色的鞋或袜子,两兄弟各穿一只混搭出门。 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的工人们常常拿两兄弟当开心果,两兄弟在工人们面前经常打闹,但彼此又特别依赖,每天都是在哭哭笑笑、吵吵闹闹中度过。 在成长的过程中,妈妈桑吉卓玛发现了弟弟泽仁朗追是个听话、规矩、安静、内敛的小男孩,平时最爱看绘本,也最爱提问一些值得深思的问题,比如太阳为什么照在脸上是滚烫的?鸟儿为什么能生出翅膀飞向天空?雪山上的雪为什么常年不化?弟弟泽仁朗追不仅爱思考也非常细心和贴心,手上有饭粒粘着,他会立即让擦掉,妈妈桑吉卓玛疲惫时,他会跑来帮妈妈捶捶腰。 有时半夜弟弟泽仁朗追起床下地撒尿,回来看到床上的枕头摆歪了,弟弟泽仁朗追会将枕头摆正后再躺下盖上被子。规矩、自律到让人有些惊讶,吩咐他整理好的东西,他也一定会做到。哥哥可不是,怎么省事儿怎么来,却鬼点子出奇多。 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双胞胎兄弟在一起,总能闹出许多囧事、趣事,能瞒着妈妈一起搞小破坏,偷吃零食时是统一战线,转眼又会因为抢玩具哭闹起来。虽是双胞胎,却有着完全独立的个性。 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的工人们每天看着两兄弟相爱相杀,就像给他们的生活添加了胡椒面儿。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小学的汉族老师田永涛说:“能成为双胞胎兄弟也是特别的缘分,希望你们能陪伴彼此长大,彼此关爱,成为生命里幸福的存在。” 两兄弟不明白汉族老师田永涛的话,但神奇的是他们两兄弟的身高体重都保持一致。除了身体上的成长进度保持一致以外,两兄弟的说话声音都是一致的。 一天早晨,两兄弟跑出道班站去俗坡卡当村的小超市买棒棒糖,路上他们遇到一个藏族人的头在流血,哥哥泽仁朗结“头脑风暴”般假想了一番后,断定是有东西掉下来,砸中这个人的脑袋。那天弟弟泽仁朗追穿了带帽的衣服,他迅速将帽子戴上,见哥哥泽仁朗结的衣服上帽子不知道丢哪里了,弟弟就用双手护住他的头,两个人一路弯着腰“摸索”回家。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的工人们看到这一幕感到十分好笑,心想:这两孩子又在上演什么大片吗?结果一问才明白,弟弟泽仁朗追双手护着哥哥,是因为自己有帽子,哥哥没有帽子,有帽子就不会被砸头,没有帽子就会被砸破头。两兄弟的童趣,让养护段的工人们哈哈大笑。 俗坡卡当村靠近俗坡达拉雪山下有一条小河,河里的水是雪山上流下来的圣水,水在地上凝结成玉露,澄莹碧透,奔腾的河水一路化作无数条小河,弯弯汊汊,没入草滩,丝绒般的绿草浓密如茵,给大地裹上了一层绿色的锦霞,一些白色的鸟就落在水边饮水,见人走来,它们吓得直冲天空,湛蓝的天幕下不夹杂一丝的纯洁,让人们呼吸芬芳。 两兄弟常常跟着姐姐央金去水边背水。山路颠簸,植被稀少,卵石叠垒在厚厚的沙土上,走起路来,不是哥哥泽仁朗结摔倒了,就是弟弟泽仁朗追摔倒了。被摔痛了,两个人一起哭鼻子。姐姐央金怕他们到了河边贪玩掉入水中,就给他们俩讲一个脑筋急转弯,让他们停留在原地,既缓解了疼痛,又忘记了眼前的小河。果然两兄弟就忘记了脚下的疼痛,眼泪挂在鼻尖上,鼻涕扯在下巴颏,很认真听姐姐央金讲。 姐姐央金边弯腰打水边说:“从前,俗坡卡当村有一个打铁人养了一头猪,平常日子猪就在院子里跑,它跑呀跑,飞快跑着。有一天猪跑到了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前面有一堵南墙,猪因为快乐忘乎所以,看见墙了,还是跑过去,结果撞在南墙上死了。你们俩说这是为什么,猪为什么看见了还要撞死呢?” 央金说:“你们俩要注意: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你们俩开动脑筋,多转转弯想想哦。泽仁朗结开动你的小脑袋想想,转弯想想。脑筋急转弯,就是要拐着弯子想。这个大人都很容易想到,再想想吧...... ” 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挠着头想了半天,一致认为猪想让人吃掉它。央金怕他们在河边停留,就让他们在草地上想,等他们想得不耐烦了,央金打上水背在脊背上已经走到他们身边 央金说:“还没有想出来吗?好吧,我来告诉你们俩。因为猪脑子进了水,转不过弯,眼睛和脑子没有对接上,一头撞在南墙上了。” 脑筋急转弯让两兄弟避开在水边玩耍跟着姐姐央金回到了道班站。 央金带着两个弟弟慢慢成长,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姐姐央金让他们去学校体验一下上学的快乐,结果还没有正式上学,两兄弟就在课堂上弄出了笑话。 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坐在课堂上,同学们都在认真听汉族老师田永涛讲课,哥哥泽仁朗结看见前面的藏族女学生梳着两条长辫子,他迅速揪了人家的小辫梢儿一下,女同学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脑袋抗议,但因为上课,也不敢反抗和回头,哥哥泽仁朗结得意地又揪了一下她的辫梢儿,女同学又晃了一下脑袋。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汉族老师田永涛停下讲课把女学生叫起来,问:“次央,你是听懂了对吗?是我讲得不好吗?你为什么老摇头?” 前边座位上叫次央的女学生特别委屈地说:“老师,有人老揪我的小辫子。” 就这样,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还没有正式上课就被汉族老师田永涛狠狠批评了一顿。 汉族老师田永涛说:“你们俩兄弟是哪一个揪次央同学的小辫子了?” 两兄弟对视了一下,哥哥泽仁朗结说:“老师,是窗户洞里的风揪了她的小辫子。” 课堂上的同学们就开始笑。弟弟泽仁朗追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嘴巴里“嗤”一下响了。哥哥泽仁朗结扭头说:“这不关你的事。” 汉族老师田永涛想说什么,看见了姐姐央金站在门口张望,这两个淘气的弟弟是她带大的,学校是可以把性格规矩住的地方,假如正式上学了就会好起来。姐姐央金哀巴巴看着汉族老师田永涛,希望不要过多指责两个淘气的弟弟。 汉族老师田永涛咽了一口唾沫,他十分喜欢工区长扎西旺杰的这个女儿,她是那么善良和美丽。他双手压住胸口想了想:自己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孩子不是成人,没有那么明确的理智,他们的一切都以好玩为出发点,有为数不少的恶作剧没有创造的因素,也没有思考的成分,私下里教育他们也许更好。便不再说什么,继续上课。 这件事不能告诉工区长扎西旺杰,他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拳头揍他们俩。 俗坡卡当村道班站有马,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很小就会骑马,他们骑马飞奔的速度在当地孩子中最快,简直就是“马中的战斗机”。一天,他们俩骑马在土路上飞奔,侧面突然来了一辆马车,拉着一大车陶罐,躲闪不及,连人带马撞翻了对方的马车,一车的陶器摔了个稀巴烂,把赶车的人伤心坏了。过了好一会儿,赶车人看到是俗坡卡当村道班站工区长的双胞胎儿子,他想:好了,不用去到处奔波卖陶器了,工区长扎西旺杰是公家人,买得起一马车陶器。 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从地上爬出来,拍拍身上的土说了句“对不起”跳上马又飞走了。 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花掉了工区长扎西旺杰一个月工资。他从雪山上修路回家后用马鞭揍了两兄弟,妈妈桑吉卓玛和姐姐央金拦都拦不住,为此,姐姐的头还挨了鞭子,打出了几个大肉包。 3. 竞争的开始,要在一样的起跑线上 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工区长扎西旺杰很认真地和汉族老师田永涛谈了一次话。谈话的内容,是希望汉族老师田永涛用所有的手段教育他的两个双胞胎儿子,争取把书本上有用的内容给他们灌输进脑仁子里。最好用汉字教育他们,汉字方方正正最适合教育人。 他们俩的谈话从白天谈到夜晚,就这样,工区长扎西旺杰很放心地把双胞胎儿子托管给了学校。 道别时,工区长扎西旺杰嘟嘟囔囔在道班站的操场上说:“上学吧,赶紧让他们俩上学吧!把他们俩交给教育。” 两兄弟六岁生日过后开始上一年级了,从上学第一天开始,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把对方看成自己,不能不一样,一定要一模一样,就连爸爸扎西旺杰给他们俩买的小书包都是一样的。 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工人们看到这样的画面: 两个六岁的男孩,背着小书包,走路的时候,书包敲在他们浑圆的屁股上,左一声,右一下:嘭、嘭、嘭,哥哥泽仁朗结做什么动作,弟弟泽仁朗追也做什么动作。 这是他们竞争的开始,一定要在一样的起跑线上。 爸爸扎西旺杰常年在远方修护雪山上的道路,留守在道班站的工人肠胃装食量大,妈妈桑吉卓玛烧火时常常感觉到牛粪不够用,等两兄弟放了学就让两兄弟去野外换换脑子,去捡拾牛粪,当然了,道班工人里有懂知识的人,为了奖励两兄弟也会教他们认识汉字。 首先认识的汉字是从身边人开始。汉族老师田永涛说,汉字一定要在方框子里写。两兄弟在生字本方框子里写下“中国、西藏、山南、雪山、圣湖、爸爸、妈妈、姐姐、我们”。 这些字有时候会从纸上移到地上,地上的字大大地放在道班站养护工人所住的院子操场上。有些时候这些字就变成了牛粪,用干牛粪摆出这些字的模样。 俗坡卡当村道班小学在道班站养护工人院子里,学校里的学生不仅是养护工人子弟,还有俗坡卡当村的藏族孩子。 汉族老师田永涛除去正常的课时还想教他们踢足球。当汉族老师田永涛跃跃欲试,想利用藏族儿童运动能力这一强项以及自己在内地踢足球的特长,赶紧把足球运动引入课外时,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小小的圆球可不是那么好摆弄的。汉族老师田永涛遭遇的第一个困难就是“环境关”。虽然他援藏前服用了大量的“红景天”,甚至现在每天都服用,但还是出现强烈的高原反应。俗坡卡当村又属于高寒地区,冷季长,暖季短,昼夜温差大,冬季平均气温低至二十几度,取暖和供应热水具有一定的困难,汉族老师田永涛年轻的身体面临着严寒的考验。 幻想踢着足球驰骋高原的美好画面破碎了,别说踢足球了,稍微动作大一点,他就会感觉到头晕、喘不过气来。就因为高原反应他才从养护公路的雪山上到了山下的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好在他的藏语学得好,和孩子们交流没有障碍,而且让所有孩子们上学一年,人人都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其实汉族老师田永涛还是父母眼睛里的一个大男孩,未婚的大男孩,在俗坡卡当村道班站小学他尝试着用父亲的角色去关心这些学生,父亲的角色在田永涛的心里就是培养孩子们男子汉气概,不耍小聪明,认真学习文化。 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天才的短跑运动员,那就是弟弟泽仁朗追。泽仁朗追虽然羞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他能很好的理解老师的意图,在课外活动中,总能出色地完成任务。汉族老师田永涛就想让弟弟泽仁朗追当一年级的体育委员,这件事因为哥哥泽仁朗结的抗议没有弄成,因为体育委员不能有两个。但是,弟弟泽仁朗追得了第一个年级“短跑一等奖”奖状。奖状拿回家时,妈妈桑吉卓玛抚摸着弟弟泽仁朗追的头笑得合不拢嘴。姐姐央金用中华牙膏把奖状贴在进门最醒目的墙上,这面墙从此就有了一个热切的愿望和梦想。 哥哥泽仁朗结看了很不高兴,这张奖状对他如同套上了精神枷锁,首先他感到无比的失落,虽然脸上有十分向往的表情,但是,这张奖状的诞生让他心里品尝到了酸甜苦辣咸。 不久之后,哥哥泽仁朗结也得到了一张奖状,上面表彰的内容是“劳动积极分子”。 妈妈桑吉卓玛问他是如何得到这张奖状的,泽仁朗结说他们班级进行了一次活动——全班性的大扫除活动,老师上课的时候说了,谁表现最积极就能得到一张奖状,于是他在这一次大扫除中用出了“洪荒之力”——当老师看向他那一个方向的时候,他就抡起扫帚低头扫地,当老师看向别的方向时,他就“喘口气”“歇歇脚”,或者和旁边的同学闲聊几句……“情商”如此之高,“劳模”的奖状不给他给谁?哥哥泽仁朗结的奖状也占据了另一面墙。 妈妈桑吉卓玛虽然认为泽仁朗结有耍小聪明嫌疑,但是,自信心是一个孩子学习成功的基石,如果一个孩子学习的过程中信心十足,那么他就有十足的动力投身到学习生活中去,“劳动积极分子”也是一个重要的奖状。但是妈妈不知道哥哥泽仁朗结的小聪明会越来越频繁。 课余时间,汉族老师田永涛把汉族小孩玩耍的游戏教给同学们,比如田老师站在操场上喊口号:“1、2、3,木头人,一不准说话,二不准动,三不准露出大门牙。” 这时候有人动了,要让动的人绕操场跑一圈,算是体育运动。常常是哥哥泽仁朗结憋不住要有小动作,汉族老师田永涛就让泽仁朗结跑,他是一个懒得动的人,趁老师不注意就让弟弟泽仁朗追跑。汉族老师田永涛觉得是哥哥绕着操场跑,其实弟兄俩已经调了包。 春天里的俗坡达拉雪山既漂亮,也危险。 春天还是冬天的尾声,清晨的俗坡卡当村路上,路面结了冰,人走在上面不小心都会打滑。高原的生活节奏独特,三个季节在下雪,一个季节在赚钱。赚钱的季节是5——6月份,也算是高原的一个暖季。蛰居已久的农牧民们,像候鸟一样,带着黑帐篷到海拔更高的地方,之后的几个月吃住都在山上。藏族小朋友也请假离开学校丢下功课跟着大人往山上去。汉族老师田永涛拦也拦不住,他们是要去山上挖虫草,七八月挖贝母,九月天冷了再回俗坡卡当村道班站小学读书。 有几个月时间,学校里剩下的念书学生很少,可是又不能阻挡他们去挖虫草。虫草养活了无数商人,一斤虫草转手几次,一般赚钱的都是那些走在路上的商人。俗坡卡当村道班小学的学生少得可怜,汉族老师田永涛并没有因为课少而用减法方式上课,该上什么课就上什么课。 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也想去山上挖虫草,只是没有人带他们去。两兄弟在村口目送同学们上山,同学们的妈妈们头上蒙着粉色的头巾,腿上套着皮料裤子,之所以要带着孩子们上山是因为孩子们的眼神好。挖虫草时人们要拿着药铲以匍匐姿态在山头上慢慢前行。一点一点地睁大眼睛去搜寻,拨开每一株灌木,不会错过一寸土地。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挖到十几根,运气不好的话一天也能挖到五六根。卖到专门收虫草的人手里,一根按大小,少则二十,多则五十,等这些冬虫夏草再经过几道商人的手,到了内地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 两兄弟送走同学跑回俗坡卡当村道班养护站,兴奋劲没有下去,一股劲跑进伙房问妈妈有没有去挖过虫草。 妈妈拨了拨火塘里的牛粪,腾起幽幽的火光回答俩兄弟:“在你们没有出生时去过,孩子们在山上追逐、打滚、撵牦牛。” 哥哥泽仁朗结说:“我们也想去挖虫草。” 妈妈桑吉卓玛抬起头惊讶地表示:“他们学文化是为了学点汉语,将来可以和汉人做生意。你们还有更好的选项。念书就是为了有理想。”两兄弟不管什么叫理想,瞬间就跑出了伙房。 大人有眼光,留在教室的几个藏族学生正在唱“虫草歌”: 在那红宫顶上,心想住上三年; 被那恩情雪山,捎来春天书信。 拉萨不是故土,打工不是久活, 雪山虫草发芽,背着黑帐篷走吧。 所付一两经幡,插在度母山上。 不知能否走运,名声传遍天下。 孩子们边唱边跳,此刻就算是汉族老师田永涛制止他们也不听,该唱时就要大声唱。 4. 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事总是一模二样 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在进入新学期四年级时,因为其他学生挖虫草有点掉队,汉族老师田永涛决定分别让他们两兄弟担任了班长和副班长。 这下子弟弟泽仁朗追不干了,怎么可以有正副分别?袜子都不可以不一样。妈妈桑吉卓玛带点儿鼓励的目光给弟弟泽仁朗追肯定,世界上的职务没有并排着的,副班长也是班长。显然,这并不能说服弟弟泽仁朗追,他的目光很愤怒,听妈妈讲完,好像又等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转过身,他的眼睛是湿润的。他很快站起来,走到前厅。不一会儿就从前厅传来了“砰”的摔门声。 妈妈桑吉卓玛不知怎么办,念书人已经会摔门了。 俗坡卡当村道班小学的汉族老师田永涛,一位从河南驻马店援藏的大专毕业生。田永涛长得一表人才,高高的个子,长长的手臂,一头朝后拢着的头发,夏秋时节穿中山装,冬天穿黄军大衣,常年是解放鞋,只是冬天要穿棉解放靴子。 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站在田永涛面前,两个人都不说话,这样田永涛很难区分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田永涛说:“哥哥泽仁朗结上前一步。” 泽仁朗结往前走了一步。 田永涛说:“你们两兄弟站在我面前想要说什么?” 两兄弟不说话,互相也不看,眼睛的方向是汉族老师田永涛的脸。 田永涛说:“弟弟泽仁朗追先出去一下。” 弟弟泽仁朗追并没有出去,而是也往前迈了一步。两兄弟又站在了一条平行线上。 田永涛说:“哥哥泽仁朗结向后转,正步走。” 看着哥哥泽仁朗结甩着臂走出门外,汉族老师田永涛喊:“停,稍息。” 田永涛问弟弟泽仁朗追来找他是因为什么事情? 弟弟泽仁朗追说:“老师,我也要当班长。” 田永涛说:“班长就只能有一个呀,分不均。比如,你们的爸爸是咱们道班站的工区长,其他人就不能当工区长了,说话算数的人只能有一个。” 似乎这样的解释不能成立。 弟弟泽仁朗追的脖子直起来瞪大眼睛说:“老师,我肯定不是副班长。” 田永涛觉得这两兄弟的心在打架,既然不想当副班长,那就当学习委员吧,学习委员是管学习的,也只有学习好的人才能够当学习委员。 田永涛说:“学习委员比班长的职务更重要,如果说班长对班级的作用是顾全大局,那么在学习中,学习委员应起到标兵作用。要经常督促学生认真完成作业,还要完成收发作业簿的任务,课后还要向老师反映同学们学习中的难点,向同学们传达老师的回复,还要进行课堂考勤,及时掌握无故缺席者的学生名单,并向老师说明这些学生的去向。班长呢,只参与班级管理,况且每个人都有机会当班长。‘少数人当官,多数人被管’是错误的管理方法,在我们俗坡卡当村道班小学,每一位学生当班长的机会都是均等的。除去学习委员,还可以给你一个体育委员,因为你是赛跑小能手。” 弟弟泽仁朗追想,既然田老师说了学习委员的重要,那我就当学习委员,毕竟还有体育委员,二比一也算是扯平了。外面的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家伙就让他当班长吧,总有一天我要代替他当一次班长。 田永涛冲着外面的哥哥泽仁朗结喊:“哥哥泽仁朗结向后转,正步走。” 泽仁朗结甩着臂走进教师办公室,走到原来的位置上,田永涛喊:“停,稍息。” 这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穿着一模一样,表情一模一样的兄弟俩,难道他们的心事也一模一样?真是让田永涛老师好奇啊。 兄弟俩从教室走出来时,突然看到天空飞起了一大群白色的大鸟,飞翔时鸟的羽翼震动出音乐的声响,鸟嘴里发出婴儿叫喊的声音,弓形的翅膀扇动得柔韧又有力度。当它们飞过村庄上空,悠悠扬扬地飞往雪山方向时,它们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向洒下阳光的高处飞去。 两兄弟仰着头望呀望,在他们俩的瞳孔中满布了雪花一样的白色,闪亮的水晶似的白色遮挡了大山土黄色的背影。 此刻,太阳就要落山了,俩兄弟该去捡牛粪了,这是妈妈每天给他们布置的劳动任务,虽然他们俩脑仁子里还在想学校安排的学生职务不同,而哥哥泽仁朗结想,为什么弟弟泽仁朗追就妥协了呢?不过既然妥协了,那此刻内心都应该已经平复了。各自提起地上的筐子和铲牛粪的耙子,往白色鸟飞走的方向走。 走出俗坡卡当村,看到了俗坡达拉雪山,在继续往前走看见了一座石头房,那里面住着一个叫朗杰曲扎的烧陶能人。他们两兄弟曾经撞翻了他的马车,爸爸用一个月工资赔偿了他,那之后烧陶能人朗杰曲扎看见他们俩就脑仁子疼。朗杰曲扎凭借自己的手艺积攒了不少钱,盖了新房,买了足够的家具,日子过得称心如意。因为烧陶积攒了许多牛粪,他的牛粪很醒目地堆在哥哥泽仁朗结和弟弟泽仁朗追路过时的眼皮下,小山包一样高。 烧陶能人朗杰曲扎的手艺名声越来越大,前来买他陶炉和陶壶的人来自四面八方。有一阵子汉族老师田永涛让他们造“络绎不绝”的句子时,还形容了“朗杰曲扎的陶器惹得人们络绎不绝前来花钱”。 朗杰曲扎的女儿也在俗坡卡当村道班小学读书,他的女儿叫次央。正是哥哥泽仁朗结揪小辫子的次央。捡牛粪的俩兄弟在新房子前没有看见次央,只看见从院墙里探出的烧陶能人朗杰曲扎,那双眼睛电灯泡一样怒视着他们走过。 一路往前走,天空眼看着就要盖住荒野原来的颜色,似乎并不需要很久,最深沉的黑暗就会来到他们的头顶。 一路上没有开口的哥哥泽仁朗结此刻说:“太阳落下去,尽管有许多星星走出来,我们还是捡不满筐子,去哪里能够快速捡到那些牛粪?” 弟弟泽仁朗追认为:“只有弯下腰捡起牛粪,才能捡满筐子。你看东山上的那一轮明月,它会照亮草地上的牛粪。” 哥哥泽仁朗结说:“还不如去烧陶能人朗杰曲扎的牛粪堆上捡满我们的筐子。” 弟弟泽仁朗追认为哥哥泽仁朗结疯了,不劳而获的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想起。 在藏语中,牛粪被称之为“久瓦”,它是藏族人一日三餐中最重要的一项资源,同时也是牧民每天清晨和傍晚必做的一件事情。捡牛粪听起来很有趣,但实际上却是体力活,通常需要背着一个大背篓,然后到草滩上将牛粪捡到背篓中,有些牛粪凝结在一起,体积较大,所以需要用力将其掰开。有的牛粪太稀,就用两块竹片将它盘到路边晒干,返回才收回家。为了防止自己堆放在路边的牛粪被人掏走,就在牛粪的上面插上一支茅草,茅草打一个结证明这是有人号下的。 路边有人号下了许多牛粪,哥哥泽仁朗结站在牛粪前想弯下腰,弟弟泽仁朗追说:“如果你不想当班长,那就让给我吧。” 哥哥泽仁朗结弯着腰冲着前面跑去,他的小心思被这一跑巧妙地化解掉了。 两兄弟又继续往前走。 想到捡下的牛粪不能立即使用,背回去要将其堆放到固定的地方进行晾晒,哥哥泽仁朗结越发不想转动眼睛去发现了。 弟弟泽仁朗追也想到了牛粪需要晾晒,但是,他想到的是,如果天气比较好,一个上午的时间差不多就能晒干。如果天气不好,牛粪就会被雨水打烂,打烂的牛粪上总是会开出一些小花。汉族老师田永涛说:“鲜花开在牛粪上”,意思是珍贵的东西落在不适合拥有它的人手里。可是鲜花开在牛粪上,鲜花才能越开越艳,假如插在花圈上,一切都完蛋了。 弟弟泽仁朗追对班长一职还是有点耿耿于怀,闷着头捡牛粪想心事。 天光此刻还亮着,有一大片芳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哥哥泽仁朗结首先看见的不是牛粪,是一只棕色地鼠,附近一块岩石下,又站立着一只岩鼠,两只鼠正好隔着七步相望,它俩是邻居,它俩在怀疑为什么会是邻居?那是和我长相不一样的家伙,怎么可以做邻居? 哥哥泽仁朗结笑容上脸,激动地说:“咱们费力气捡牛粪还不如去逮老鼠。” 方才还想着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弟弟泽仁朗追,一下就忘记了自己,似乎眼前这个说话的人想做什么也是自己愿意的。可是手边并没有逮老鼠的家什,只有捡牛粪的筐子。于是,泽仁朗追的脑仁子又清醒了许多,不再理哥哥泽仁朗结,独自走到草原深处去。 …… 此为节选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学》2022第6期 很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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