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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学》汉文版2022年第2期|吉米平阶:团年(节选)

2023-11-08小说天地吉米平阶


吉米平阶,藏族,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大学期间开始文学创作,毕业后在《民族文学》杂志社工作。2004年援藏,2010年调藏工作,现任西藏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一级巡视员、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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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平阶,藏族,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大学期间开始文学创作,毕业后在《民族文学》杂志社工作。2004年援藏,2010年调藏工作,现任西藏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一级巡视员、西藏作协主席、《西藏文学》编委会主任,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近年来创作有剧本、电视专题片、系列散文、小说、纪实文学等作品,出版长篇纪实散文《高原明珠日喀则》、文化散文集《寻找朗萨雯波》、长篇纪实文学《叶巴纪事》《幸福的旋律》,叙事长诗《娜木纳尼的传说》,电影文学剧本《风雪擦亮的青春》《西藏岁月》《海拔5000米》《拉萨 拉萨》等,拍摄电视专题片《金秋时节》《鹰翔》、19集系列电视专题片《西藏文化漫谈》、六集纪录片《天河》等作品。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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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吉米平阶(藏族)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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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年关,下村的年味儿也渐渐浓厚起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像越是快到年关,没干完的活儿越多。这不,阿妈刚刚在院子里指挥着家里老二和来帮忙的邻居拥西,把拆洗的一大堆被褥和藏毯晒到院子里的铁丝上,一进厨房,就看见对面墙上的木台上,那几排大小不一的汉阳锅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汉阳锅是一种铝制的平底锅,大概最早是在湖北汉阳生产的吧。那些汉阳锅,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个个黑得快要流油了。如果不把汉阳锅刷洗得锃亮,那叫什么过年呢。阿妈从厨房的窗户里伸出头,叫正在院子里跟拥西说笑的老二赶紧去把汉阳锅刷洗出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从晾晒的被单后头答道:“您两个儿子不是就要回来了嘛,等他们来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天晓得他们啥时候才到,电话里又不说清楚,你不要啰唆了。等会儿拥西要帮我擀面翻花茹,你又做不好。”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放下手里的活儿,嘟嘟囔囔去厨房,搬出大大小小十来个汉阳锅,在院子里的水池子里泡上,转眼,人不知哪里去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拥西进门来,见阿妈已经在厨房里摆开架势,准备要炸花茹。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花茹是一种油炸馃子,下村过年必备。炸花茹既是过年的准备,又是过年的开始。以往,过年炸花茹,是很隆重的事情,一家人无论大小,围坐在一起翻花茹,家里主事的拿着长长的竹筷,在翻腾的油锅里查看花茹的成色,很有架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上好的花茹,要在面粉里加鸡蛋、酥油、红糖,擀成黄豆薄厚的面皮,涂上玫瑰花瓣泡出来的食品红,撒上豆粉防粘连。翻花的时候,对折成两三指宽的两层,切开,再在折缝处切出连接的细条,六七八条不等,做成花瓣花茹。做花瓣花茹一定要在接口的地方涂点儿糖水对接粘牢,再翻出五瓣六瓣七瓣等各色花样,下油锅炸透,捞起来放在竹筲箕里。还有一种蝴蝶花茹,做法就简单多了,把涂抹食品红的面皮卷成圆筒,切出半厘米薄厚的圆片,放平两手一捏,就成了蝴蝶形状,精细点儿的再在下方捏出两个小尾巴来,就更神似。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花茹焦黄香酥,作为过年的上等贡品,神龛前必不可少,供奉,祭祖拜佛。家里来客人,摆上一盘,格外增色。花茹既可当糕点,还可以解饿,早餐时抓出一盘花茹泡酥油茶,也是很好的,特别是蝴蝶花茹,酥油茶泡出来,又酥又软,香甜可口。过年,下村再不济的人家,也要炸几斤面粉的花茹。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今年阿妈的花茹炸得多,光面就发了满满两大面盆,还专门去县城买了一米来宽的擀面板,客厅里的藏桌已经擦得干干净净,预备着放翻好的花茹。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家已经好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自从老大结婚以后,回家过年就稀松,老三高中毕业出去打工,已经有三四年了吧,全家没有在一起团过年。今年,阿妈早早就给在外面的老大老三说了:天大的事情放一边去,一定要回家过个团圆年!还有一层意思她没有说,初二是他们阿爸70岁生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想到老头子,阿妈停下来听听动静,知道他肯定又去村委会扯闲篇去了。从乡小学退休下来,老头子完全不适应闲适生活,不像其他老人,去村头的甜茶馆喝喝茶、打打牌、转转经,不然出门旅游也行,他不,整天跑到村委会找那些驻村干部东拉西扯,好在他对村里的情况了解得多,驻村工作队经常有求于他,倒也自在。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想叫老二去把老头子叫回来帮忙翻花茹。别的事情他干不了,一辈子拿粉笔,地里家里的活儿,都是她和家里的几个孩子干了,不过像翻花茹这样的细巧活儿,老头子还是得心应手。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看院子里的水池边,只有水管汩汩流着,不见老二人影,她对翻花茹的拥西说:“你看,这么大的人了,屁股还是坐不稳。”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拥西说:“她老公小廖不回来过年吗?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晓得。这些年总加班,难得回来住几天。”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们这样子,啥时候才要得上小孩。”拥西说。老二结婚也快十年了,翻过年就是本命年,往四十奔的人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是啊,我看她倒是不操心,整天嘻嘻哈哈。”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要说人家小廖也不容易,当个副乡长,整天忙得跟跑山神一样,啥事情都跑不脱。”拥西是本乡卫生院的医生,老二的丈夫廖志远在金沙江边的白玉乡当副乡长。今年,江边泥石流形成堰塞湖,全乡干部在山上当了两个月的山大王,等到泄洪结束老百姓都回到家他们才“解放”,这两年又是安居房改造,又是脱贫攻坚摘帽,真是忙得够呛。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小廖就是哪个都能支使,窝囊!”阿妈这样说,语气里却透着自豪。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人家好歹是乡领导呢。”拥西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正说着,阿爸溜达着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捆碧绿的油菜,说是村委会温室里种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咋个不在村委会吃过午饭才回来呢?”阿妈调侃道,又问,“看见老二没?”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说:“我这里有家有室,好意思在人家那里吃午饭?人家的饭钱也是有数的。”又连忙说,“拥西留下来吃饭啊。”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还用你说?正好来翻花茹,我还说叫老二去找你。”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看见老二往乡政府那边去了。”老头子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看这半截子活儿,汉阳锅还在那里堆着呢。”阿妈抱怨道。阿爸连忙说:“我去洗我去洗。”说完放下手里的油菜忙着刷汉阳锅去了。阿妈看着老头子的背影对拥西说:“这女儿都是被他惯坏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还别说,老二从小到大,阿爸就没有动过她一根毫毛,村里的人都说,这个在全乡(过去叫公社)都出了名的坏脾气,有了老二就变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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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村四十多户人家,这些天,家家都有在外工作或者打工的人回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虽说现在的生活天天像过年,但真正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是不一样。村边小河沟总是热闹非凡,家里的小媳妇、未嫁女都在那里叽叽喳喳,洗各种东西。其实现在每家都通了自来水,聚在河边的性质,更多是交换些家长里短。而水泥铺就的小道,通到了家家户户,每家人都把家门口冲洗干净,在大门上换上新香布,就是那种藏式的门楣帘。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靠近金沙江边,错落在山坡上的小村子,冬小麦已经油绿绿长出来了,不时有小孩子放几个二踢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今天主要的事情,就是准备古突夜(藏历十二月二十九晚上)的东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古突就是一种面疙瘩汤。做古突时,会在面疙瘩里包上各种不同的小东西,都有不同的含义,谁吃到什么,或者象征他的性格,或者预示来年的运气,是一种轻松欢乐的饮食文化。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把准备包在面疙瘩里的干辣椒、木炭块、羊毛一类的小玩意儿都找出来,放在一个瓷碗里。切玛盒、养着青稞苗的罐头盒子、彩绘羊头这些东西都早已备下,花茹炸了整整三大筲箕,还不包括送给拥西家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天气很好。偏西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有点儿发暗的厨房里,分散成许多细小的光柱,一些平常看不见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好像快乐的小精灵。这个时候,连村子里的狗都不叫,院子里的藏狗孔老五也懒懒地趴在门槛后面眯着眼打盹,俩眼眉上的黄点,在阳光的照射下,倒像是睁着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一大早就去白玉乡看老公去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的老公廖志远是阿坝汶川人,“5·12”大地震时在汶川一个学校教书,忙着抢救学生,家里双亲都遇难也没顾得上,重建开始,小廖再也无法在那里待下去,报考了这里的公务员,分配到白玉乡工作。因为肯吃苦心眼儿实,现在已经是副乡长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经常为有这个女婿感到安慰。家里老二也不知像谁,在县里读完初中死活也不愿意继续上学,那些年跟着几个姐妹在成都的宾馆当服务员,跟小廖谈上恋爱。这桩婚事老两口还是相当满意的,小廖对老两口很尊重,老两口也把他当亲生儿子。结婚后,老二就回来在乡小学打小工,离家也就几公里,经常回来住,这样老两口身边也算有个照应。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说起来,这个家在下村,甚至在全乡,也都是让人羡慕的。老大上学时,阿爸还在乡小学教书,那时候精力旺盛,把儿子的功课抓得紧,老大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州里的单位,娶妻生子,现在是什么副处长了。女婿是乡干部。老三现在在拉萨打工,听说也混得不错。阿爸在村委会进进出出,不时会有人对他恭维几句,这也是他愿意往村委会跑的动力之一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肯定,他现在又在村委会的院子里。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到客厅看看挂钟,摇头叹气。老大今天一早就来电话说出发了,还说大门和厨房的吉祥图都等着他来画,现在还没有音信。老三前几天电话里说是跟几个朋友开车从川藏线出来,按说也该到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着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阿妈心里七上八下。这时,大门口响起了汽车刹车声,阿妈赶紧迈过孔老五的狗头,往院子里迎去。院门打开,白玉乡的朋友送女儿和女婿小廖回来,老二手里提着几个点心盒子,小廖扛着一箱啤酒。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不是说今年过年值班吗?”阿妈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说:“是值班,我们书记说今天是古突夜,让我回来陪老人,明天大年三十他回去过年,我去替他。”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就好那就好。”阿妈搓着手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放下东西,小廖挽起衣袖进到厨房准备帮忙,看见厨房里堆着的东西,吃惊地叫了起来:“妈呀,您准备这么多东西,这得吃到什么时候?”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还没看见厨房旁的食品仓房,这里光是肉食就有猪牛羊鸡鸭鱼,还有香肠腊肉各种罐头,和血肠风干牛肉,更别说其他的蔬菜干鲜果品,林林总总堆满一屋。阿妈说:“今年好不容易大家都回来,我还嫌不够哪。”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摇头道:“您这得花多少钱呀。”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你阿爸的退休工资,每年都涨一点儿,我今年还卖了两头猪。”说完推小廖进客厅,“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你就歇歇吧,等老大老三到家就开始做饭。老二,给你阿爸打电话,叫他回来和小廖他们先喝着。”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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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和老三差不多前后脚进的门。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开着两年前买的国产越野车,还没到家门口就开始摁喇叭,孔老五听见动静,一跃身爬起来往大门口跑,阿爸也放下酒杯急匆匆往门口赶去。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此刻那辆白色的越野车已经停在大门外,首先下来的是孙子,因为两年没见,长高一头的孙子有点儿腼腆地跟爷爷问好,然后跟藏狗孔老五搂在一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跟你说做人不要张扬,两里地以外就听见你来了。”阿爸有些抱怨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是想通知你们一声嘛。”老大不以为然地说。这时老大媳妇从车上下来,手上脖子上耳根上金光闪闪,大概车里很热,鲜艳的上衣敞开着,露出丰满的身材。跟阿爸打完招呼,老大媳妇就忙着指挥从车上往下搬东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又买这么多东西,哪里吃得完?”阿爸看着院子门口包装得花花绿绿的一堆,摇着头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此刻阿妈、老二和小廖都从屋里出来,阿妈说:“不着急搬东西,先进屋喝口热茶。”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媳妇说:“还是先收拾停当,不然车没地方放。”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因为下村地形不平整,能停车的地方很少,这些年,开车回来过年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时候能停车的地方都停满了。阿爸之前跟村委会打过招呼,在村委会里预留了一个车位。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搬完东西,阿爸带着老大停车回来,阿妈已经张罗了一桌子酒菜,老大媳妇也换了一身衣服从楼上的卧室下来,大家围着藏桌坐下,阿妈问:“咋个顶着年关才回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媳妇说:“还不是您儿子,今天早上还到单位去了一趟,不是我催着,现在还到不了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那么忙?”老二问她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说:“大哥是单位领导,忙是肯定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撇了撇嘴:“都像你,攒笨的料。”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住了嘴,阿妈招呼大家吃喝,突然想起来说:“阿牡丹今年该高考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是啊,最要紧的时候,你们非叫回来。”老大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正跟爷爷说话的孙子阿牡丹此时插嘴道:“也不在过年这几天。”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横过去一眼:“这个时候分秒必争,你看你这个不上进样,不要像你叔叔,考成高考次数状元。”老三高中毕业后复考了几年没考上,老大着实有点儿看不起他。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哪个兴在背后说人坏话。”话音刚落,老三推门进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个短命的……”老二看见老三进来,站起来就叫,说到这儿,意识到现在是过年,赶紧把话音咽下,迎上去说,“还是鬼鬼祟祟的。”老二和老三从小一起长大,说话没遮拦,看得出他们感情很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门口的老三双手一摊:“院子门就没关。”说完往后面招手。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随着老三的招呼,从门外怯生生挪出来两个人,一个年轻女子,手上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已经起身的老两口身子僵在那里,向老三投去询问的目光。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是德吉,还有她女儿云珍。”老三介绍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哎呀呀,这个孔老五越来越不懂事了,来了客人也不吭一声。”老大媳妇怪罪着藏狗,随后又热情地对怯生生的母女说,“快进来快进来,一路肯定辛苦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家人如释重负般纷纷起来让座,阿妈说:“还是请客人先洗漱一下吧。”说完用眼神儿示意老二带着母女俩去洗漱,老二本来有一肚子话要问老三,此刻万分不情愿地领着德吉母女去了卫生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待她们看不见身影了,阿爸问:“这是什么情况?”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没什么情况呀,女朋友。”老三轻松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忍不住问道:“你的女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说什么呢?这小孩儿多大了?”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啊?找个二婚的,还‘买一送一’。”老大说。老三很不高兴地看老大一眼,转过头去。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德吉,你是认真的?”阿妈小心翼翼地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认真我带回来?”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是哪里人?家里情况你了解吗?爸妈是干什么的?”阿爸插进来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说:“家是拉萨的,她爸妈我都见过了,挺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在电话里不提前说一声。”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电话里又说不清楚。”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按你说的,不是几天前就跟几个朋友开车过来吗?”阿爸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加上她们两个车坐不下。她们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只能赶长途车,所以耽误了。”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小孩儿怎么回事?”老大媳妇好奇地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没怎么回事,就是德吉的女儿,一直跟着她。”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她的父亲呢?”老大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知道,没问。”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人……”老大环顾四周,见没人理会,自言自语道,“太不负责任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想要搭言,阿妈见不是个事儿,圆场道:“老三你不提前说一声,这多失礼呀。”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反正要成一家人了,不用那么客气。”老三故作轻松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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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突之夜的气氛,由于德吉母女的到来,有点儿沉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本来,下村人对过年吃古突,可有可无,这个风俗也是生活富裕以后兴起来的。有的家庭早在下午四五点钟,就开始张罗晚饭,到天黑时都喝差不多了,加上当地习俗,大年三十早上,家家户户都要上山扫墓祭祖,所以许多家庭吃完晚饭,看会儿电视也就睡觉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家不一样。阿妈年轻时从江那边嫁过来,之前过年一直要过古突之夜,到了这里二十九不吃古突,很久不习惯,所以,下村开始过藏历新年,她就积极推行吃古突。今年的春节和藏历新年正好在一起,加上儿女们都回来,就更搞得隆重些。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还在晚饭时分,为了调节气氛,阿妈让老大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在厨房和家门口,用糌粑和石灰画吉祥图案和符号,她带着德吉和老二准备做古突的面汤,客厅里只剩下阿爸、小廖和老三喝酒扯闲。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你应该经常给家里来个电话,爸妈平时常念叨你。”小廖酒量有限,几杯啤酒下肚,就开始跟小舅子掏心窝。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来电话就听他们唠叨。再说平时也没时间。”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没时间?你现在在忙啥?”阿爸问。这个小儿子从小不听话,因为是家里最小的,舍不得严管,结果高中毕业考了三年,连个技校也没考上,前几年去拉萨打工,平常也没有几句真话给家里。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反正有我的事情。”老三不满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把人家母女两个带回来,拿什么对人家负责?”阿爸也有些不高兴了,他觉得这个小儿子吊儿郎当,管自己都困难。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不用担心,我又不会问你们要钱。”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阿爸也是为你好,少说两句。”小廖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几爷子在这里拌嘴,那边老二早把老三在拉萨干什么、混得怎么样,从德吉嘴里套得清清楚楚,原来老三先跟几个人合伙开旅游车,这几年拉萨搞供暖工程,又跟着几个人在做供暖,干得好像还不错。德吉嘴甜,没少说老三的好话,加上有一个小女儿云珍在身边晃着,几个女眷周围的气氛慢慢轻松起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号的红双喜高压锅里,骨头汤里加了牛肉碎、萝卜丝的古突开始冒气,牛肉萝卜混合的面汤香味儿弥漫出来,连刚刚喝得有点儿上头的阿爸,都从楼上的卧室里踱步下来。数着人头,阿妈把10个金边瓷碗摆好,把藏狗孔老五的饭碗也准备好,开始给高压锅浇水冷却,老大媳妇和老二在旁边打下手,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她们操作。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今天晚饭的座位是这样的:藏桌在客厅正中靠着北墙,由三张雕花小方柜组成,两边是两张藏床,阿爸和老大分别坐在藏桌北边的两头,孙子阿牡丹坐在爷爷旁边,老三和德吉母女紧靠着坐下,老大旁边给老大媳妇留着,然后是老二小廖,藏桌的南头是一个四方火盆,高压锅从厨房煤气灶上端出来就煨在火盆上,阿妈在南头忙碌,座位也在那里。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会儿,热气腾腾的突巴(面汤)已经上桌,桌子中间还摆着晚饭时剩下的一些凉菜,卤牛肉、香肠腊肉之类,最显眼的有两盘红彤彤胖乎乎的辣椒,是这里有名的醋海椒,最配面食。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也许刚才只吃菜喝酒了,一家人也不多话,各自端着碗拿着小勺呼噜噜吃起突巴来。阿妈给孔老五端了突巴回来,坐下说道:“你们吃慢点儿,里面还包着东西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句话提醒了大伙儿,都在碗里边吃边找。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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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古突德吉在行。在拉萨日喀则一带,家家妇女都懂得做古突,当然,每家在面团里包的东西不尽相同,所以说辞也都不一样。刚才,德吉不仅包了阿妈准备的那些东西,还用面块捏了太阳月亮、小狗小人混在里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家正认真吃着,老大媳妇夸张地惊叫起来:“看我吃到啥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伙儿都抬起头,老大媳妇用勺子高高挑起一撮羊毛,左顾右盼。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吃到羊毛代表心肠好,大家纷纷夸她,阿妈看了看,说:“你们不要‘只顾人家碗里的菜,不管自己碗里的肉’。”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家又都认真在自己碗里挑起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会儿,叫声此起彼伏,所有的人都有发现,阿牡丹把手举得老高,说吃到了一粒玉米。大家都看着阿妈,因为过去没有包过玉米。原来,在刚才做古突的时候,德吉告诉阿妈,说现在他们那里都不包羊毛,嫌吃到嘴里不舒服,用玉米替代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时候阿妈愣了愣,德吉说:“真是好兆头,玉米代表强大的心脏,说明这个人宽容善良,还有,玉米节节高,说明今年高考考得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说:“你还懂得挺多。”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意味深长地看了德吉一眼,德吉旁边坐着的云珍也跳起来说:“我吃到一块糖。”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说:“云珍啦就是嘴甜。”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听德吉用敬语叫自己的女儿,说:“你们那里的人奇怪得很,跟自己的女儿都说敬语。”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刚才吃到了一块瓷片,瓷片象征游手好闲,大家为此取笑了她半天,这会儿她有点儿不高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阿爸插话了,阿爸说:“给孩子说敬语好,教育他们从小就懂得互相尊重。”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家都把各自吃到的东西吐出来,放在自己跟前的纸巾上,什么辣椒呀、木炭呀、人参果呀、青稞粒呀,人参果、青稞粒代表有口福,木炭说人狠心黑,辣椒表示此人说话尖酸刻薄。每吐出一样,就会迎来一家人的品头论足、哄堂大笑,气氛越来越热烈。说也奇怪,这些打趣的象征物,好像总是和吃到的那个人性格有几分吻合。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啊呸呸。”阿爸小心翼翼从嘴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在面前,阿妈一看乐了:“哎呀老头子,你吃到了最吉祥的东西,代表我们全家今年都丰盛,取不尽,用不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是什么?”小廖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包盐!”阿妈开心地说,然后一边伸长脖子四处看,一边自言自语,“包的黑豆子没有出来。”原来,黑豆子象征小气、吝啬,被老三吃到,悄悄咽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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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吉看出了老三的小心眼儿,又不便说明,就说:“我吃到了小面人,该我出节目,我给大家唱个歌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也是,说不定我舀给孔老五了。孔老五就是个小气鬼。”又说,“今天大家肯定吃到了好多代表吉祥的太阳月亮,都是德吉捏的呢,现在请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吉给我们唱歌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唱了拉萨流行的酒歌,接着大儿媳妇、小廖都唱了各自家乡的歌,反倒是阿妈一家子,没有人出节目,阿妈说:“老头子,这下该你表演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抹抹嘴,起身上楼拿了一把胡琴下来,抹松香、调音,认真捣鼓了半天,拉起了下村著名的弦子。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悠扬的琴声响起,一下子就让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生动起来。阿爸陶醉地随着琴声晃着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桌上的人,除了德吉母女和老三,都在客厅的另一头拉起圆圈跳了起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年幼的云珍好奇地张大嘴巴:“阿妈啦,他们都会跳耶。”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们还都会拉琴呢!”德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果然,几首曲子过后,趁阿爸为了防止琴弦划伤手指关节,往左手食指中指上缠胶布的时候,老大拿过胡琴拉起来。他拉的风格跟阿爸不太一样,欢快中带着一丝急躁。女婿小廖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胡琴,在圆圈里边拉边唱: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长在石头上的神树,已过千年万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慈祥的父母,希望也这样长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边是丰盛的餐桌,一边是欢快的弦子,火盆里炭火熊熊,在这个温暖的冬夜,这样的场景,让人感觉好幸福呀!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云珍兴奋地在弦子队伍里,一会儿跟这个模仿几步,一会儿又蹿出来找吃的,阿牡丹从舞蹈的圆圈里出来,这会儿已经完全投入到和同学的手机联机游戏里,周围的音乐歌舞对他毫无影响。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凑近德吉的耳朵:“我没说错吧。”老三曾经跟德吉夸耀,说他们那里的人,只要是男人都会拉胡琴,只要是女人都会跳弦子。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推老三起来:“你也去跳呀,一家人这样,多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轻蔑地撇嘴:“我才不跳这些老土。”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没办法,站起来往厨房走,老三追上去问她干什么。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去做驱魔用的糌粑。”德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拦住她说:“我们这里不兴这个。”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说:“刚才我已经问过你阿妈了,阿妈说可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歌舞尽兴了,吃古突前的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阿妈说:“德吉今天带来了拉萨的风俗,我们也都祛祛一年身上不干净的东西,图个吉利。”说完拿起德吉准备好的糌粑团,在身上四处滚擦一遍,啐三口唾沫,扔进大家吃古突后倒残汤剩水的砂罐里,大家学着阿妈的样子,纷纷拿起糌粑团,老二一边滚擦一边叨叨:“净整这些没用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说:“这就是图个吉利,给过年增加点儿仪式感。”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都扔完了,足有半砂罐,阿妈叫孙子:“阿牡丹,跟你叔叔去把它丢村口垃圾桶去,记住丢了不要回头啊。”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挺好奇地问:“大哥儿子怎么叫阿牡丹呀?不是本名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媳妇说:“他叫洛桑次仁,小的时候我们忙,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那时候也没什么娱乐,天天听广播里蒋大为唱‘啊牡丹’,就学会了,到哪里都唱,结果叫名字没人认识,叫阿牡丹,都知道是他。”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牡丹正忙着打联机游戏呢,很不情愿地说:“叔叔去丢就行了嘛。”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是家里的长孙,再说今年要高考,讨个吉利。”平常一贯不信这些的阿爸这会儿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抚弄一下阿牡丹的头发说:“走吧,我想一个人丢还没资格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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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家的房子是这一带常见的藏东风格小楼。阿妈家人口多,前些年盖安居房时,为了扩大居住面积,就只留了一个小院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盖房子时老三还在上高中,老大老二都反对盖这么大,说将来只怕老三也不会回来住,但阿爸阿妈坚决要盖大房子,说这辈子就这一回了,赶上安居工程的好政策,你们不出钱,也要给你们留出房间,哪怕一年住几天。所以就盖成了这样一楼一底的楼房,楼下正门是客厅,西边是厨房和食品仓房,东边是卫生间和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楼上东面是两个老人的卧房,往西缩进去一溜,是四间不大的卧室,一个卫生间在楼梯旁边,三层是一个晒台,北面起了一个咤口楼,夏天可以乘凉晒东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样一栋楼,可以说耗尽了阿爸阿妈的心血,也是他们为之骄傲的家业。他们给每个子女分配了卧室,每间卧室配备了双人沙发床,准备了被褥,只有西头那一间大一点儿的屋子,放了一套藏柜一套藏床,阿妈在里面安了佛龛,阿爸的很多书刊报纸,也都摆放在书架上。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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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楼上没动静了,德吉脱掉鞋,把两腿平放在藏床上,靠着床沿轻轻叹了口气。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累了吧?”老三小声问,“要不你们早点睡?”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云珍放低声音说:“我们不累,我们不想睡。”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挺有感触地说:“你们家真好,你爸妈真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不置可否,向德吉做了一个拉易拉罐的动作说:“想不想再喝点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点点头。老三从食品仓房抱出几罐啤酒,小心翼翼放好,拉开一罐,“刺——”,易拉罐开启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很刺耳。阿妈听见了楼下的动静,走到楼梯口说:“在火盆上烤点儿干肉,或者拿点儿零食出来,空肚子喝酒不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您就别管了。”老三说,德吉和云珍对视着吐了吐舌头,又听见阿妈说:“德吉,我把你们的电热毯开到高档上了,等会儿别忘了调小,楼上卫生间牙刷和毛巾是现成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的嫫啦,我们跟着就睡。”德吉向着楼梯点头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去把火盆拨开,拨出火种,挑几根新炭架在上面,一会儿,火势就起来了。小云珍新奇地看着这炭火,老三把火钳给她,看她小心翼翼在火盆里夹木炭。藏狗孔老五听见客厅有响动,扒开大门钻进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看着老三烤干牛肉,说:“你们家好奇怪,狗叫老五,那老四是哪个?”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想了一会儿才说:“没有老四。这个老五跟我们几个没关系,它是孔老五!”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藏狗听老三叫它,顺势跑过来趴在火盆边上,要是不来客人,它可没这个待遇。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样啊。”德吉说着也去挠挠孔老五的大脑袋,说,“也是你家的一分子了。我看你哥哥嫂嫂好像不满意你。”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哥和我从小就不对付,他觉得他学习好,本事大,当了个什么副处长,哪个都看不起。”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把手指竖在嘴上说:“小声点儿。我看你跟阿牡丹挺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当然,小时候净是我带他玩儿了。”老三骄傲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个人说话间,云珍在藏床的一角睡着了。看着云珍熟睡的样子,德吉心里百感交集。本来,这次她并没有打算跟老三来,她还没有想好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跟老三进到这小楼之前,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把她们母女的终身托付给他。她觉得老三处事有些优柔寡断。但自从进了这栋小楼,她立即被一种温暖厚重的气息包围起来,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云珍的生身父亲,也是一个康区男人,那时候跟着他舅舅在拉萨做生意,租住在德吉家里。德吉跟他结婚时,刚刚从卫校毕业。那个人开朗帅气,表面豪爽大方,可是好赌好酒,没有自制力,输了做生意的本钱,他们结婚时置办的一点儿家当也输得精光,最后打起了她父母财产的主意。德吉毅然告诉那人的舅舅,把他告上法庭判决离婚。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跟那人共同生活的两年多时间里,他从没给她提起过他的父母和家人,让德吉觉得很古怪,难道康区男人都是不顾家的?刚跟老三认识,觉得老三干事认真踏实,没什么坏习惯,知道老三也是康区人以后,她很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他来往,但云珍很喜欢老三,老三也经常跟她们讲起老家和父母,所以,德吉才下决心跟他来一趟,主要就是要看看这个家庭。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拿一床毛毯轻轻给云珍盖上,然后在火盆架子上烤牛舌和风干肉,看着薄薄的牛舌片冒出的油脂,沁润到干牛肉上,散发出奇特的香味,德吉食欲来了,她拿过一罐啤酒,用毛巾包裹着打开,坐到火盆边问老三:“你们这里大年三十上坟,是哪里的风俗?”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又把老三问住了,他想了半天说:“不知道,反正别的地方好像没有。”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挺好的啊,在过年之前先祭祖,不忘祖先。”德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是,西藏好多地方没祖坟,我也觉得怪怪的。”老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俗不一样吧。”德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西藏最早是流行土葬的,吐蕃时期留下的藏王墓就是证明。大概是由于西藏地处高海拔,木材稀缺,挖掘墓穴也不容易,土葬的成本实在太高,于是就有了天葬、水葬这样的替代形式。佛教传到西藏,赋予了这些丧葬形式一定的特殊意义,使它们更容易让人接受,这些东西,德吉是不明白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明天我们要一起去吗?”德吉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去就行,你们不用去。”老三说。说到明天早上上坟,老三有点儿兴奋,“你不知道,有的家庭四五点钟就上山了,明早你看吧,天还没亮,漫山遍野都是手电光。”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看看手机,过了子夜了,老三帮助抱着云珍上楼,安置娘儿俩睡下,也下来收拾睡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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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刚过,阿妈就起床下楼,看见火盆呀桌子呀收拾得干干净净,老三蜷在藏床上睡得正香,孔老五也伸长了身子,舒舒服服趴在火盆边。阿妈在厨房烧上水,放上砖茶,在电动酥油茶壶里放上酥油、盐、碎核桃仁,还没有等茶烧好,看见德吉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捧着两样东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轻声说:“还不多睡会儿,昨晚睡那么晚。”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惺忪着眼睛说:“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这里给您有一个帮典(围裙),是山南杰德秀的。还有几斤酥油,礼太轻了,昨天不好意思拿出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太客气了。”阿妈接过礼物说,“帮典正好新年系上!坐长途车还带酥油,难为你了。酥油真新鲜,今早上就用它打茶。”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拉开客厅门到院子里四处看,果然看见一面山上手电光闪动,隐隐有人声传来,感慨道:“真有早的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出来与德吉并肩站着说:“有些家户人少,要赶着回来预备年饭,有的是扫完墓去泡温泉,所以起得早。”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里每家都有祖坟吗?”德吉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只要过上两三代的,都有,过去是土葬,现在是骨灰了。还不知到了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阿妈感慨道。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嫫啦您说什么呢,您和啵啦(爷爷)的身体都好着哪!”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时候厨房里烧茶的壶哨响起来,两人反身回屋打茶。阿妈把刚才放好的酥油挑出来,换上德吉带来的新鲜酥油。打茶的声音成了起床号角,这会儿,一大家子纷纷起来,在楼上楼下洗漱。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廖志远在院子里先洗漱好,钻进储藏室准备上坟用的香蜡纸钱,阿妈在厨房装好了苹果、桔子、桃干、杏子干、花茹,都放在一个背篼里。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几个女眷帮着阿妈把花茹、饼子还有几个冷盘摆上桌子,阿爸见阿牡丹还没起床,自己上楼去叫,老二给老大媳妇使眼色,意思是“看把你儿宠的”,老大媳妇也用眼神儿回敬,很得意的样子。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除了还在楼上睡觉的小云珍,一家人又聚集在了餐桌上。因为起得太早,都没什么食欲,端着碗响声很大地喝酥油茶。阿爸没话找话说:“今天的茶很香啊。”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应和道:“就是,加了核桃米就是香。”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用的是德吉带来的新鲜酥油。”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说:“我们拿来的那一包在哪呢?不用的话我带回去呀。”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廖说:“德吉她们那里的酥油,跟我们这边的味道好像是有点儿不一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抓起几个花茹泡在酥油茶里,说:“其实都差不多,远香近臭。”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见老三要说什么,德吉急忙说:“上山扫墓,我跟云云可以去吗?”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媳妇说:“你去做什么?要不是阿牡丹今年高考,我都不去。”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有点儿尴尬地埋头喝茶,这时候阿牡丹说:“上山扫墓又不是去贿赂祖先,如果这样想,我就不去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厉声道:“你是长房长孙,你怎么可以不去?”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讥讽道:“就是啊,我们家坟头冒青烟还靠你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见不是个事儿,说:“一大清早吵吵吵,你们都快去,我和德吉在家里给你们准备冒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牡丹欢呼道:“太好了,好久没吃奶奶的冒面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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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扫墓的队伍出发以后,屋子里安静下来,德吉不安地说:“都怪我不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说:“别往心里去,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们是属刺猬的,近不得,离不得。”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被老头子的话逗笑了,说:“还满嘴新词呢。这会儿还早,你们去睡个回笼觉,我去清洗佛龛。”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说:“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帮您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说:“你别,这件事她谁都不放心。”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德吉从拉萨过来的,我就要她帮忙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说:“那你们忙,天也快亮了,我正好散步去。”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跟着阿妈来到二楼西屋,边收拾屋子边聊天,德吉知道了阿妈是江对面的人,由亲戚介绍嫁到这里,因为两个地方只隔一条金沙江,风俗习惯都差不多,很快就适应了。这些年大家都忙,亲戚走动少了,阿妈把心都放在了这个家里。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嫫啦,冒面就是臊子面吗?”德吉在拉萨吃过四川臊子面、岐山臊子面,但她不知道拉萨还有盐井加加面,跟冒面类似。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冒面你都不知道?”阿妈有点儿吃惊,在她看来,中国人应该都知道冒面吧,“好多内地人专门过来吃冒面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为自己的无知感到不好意思,阿妈说:“今天我专门手工给你和云云擀一刀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待阿爸散步回来,阿妈便指挥他从咤口楼上搬下几抱烧柴,现在做饭烧茶都用液化气罐,用土灶的时候很少,为了做出地道的冒面,阿妈让老头子专门点燃柴火灶,摆出隆重的阵仗。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用一小截蜡烛生火。德吉知道点柴火灶要有技巧,有的人一张报纸就可以点着,有的人要不弄得满屋子浓烟,要不把自己弄个大花脸,像阿爸这样,用一截蜡烛慢条斯理点着柴火灶的,德吉第一次看见。只见阿爸不慌不忙,拿着一个水桶从院子里提水,德吉连忙去抢,阿爸说:“这点儿小事不用你插手,你去看看冒面是怎么做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会儿,阿妈在客厅藏桌上架起那个大面板,开始准备擀面的工序,德吉在边上看着,一点儿插不上手。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那边已经在大铁锅里倒了大半锅水,一边招呼德吉坐在灶口边上,一边给她介绍:这个地方地处茶马古道干道,历史上就是四川和西藏的交通咽喉,许多四川陕西地方的客商路过,有的见这里气候宜人,便停下脚步,在当地安家,娶妻生子做生意。这两个地方的人都很会做面食。也因为这里日照充足,气候温润,出产的小麦磨出来的面粉筋道柔滑,所以面食很有名,冒面就是代表。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阿爸这么介绍,德吉的好奇心更强了。只见阿妈已经盛好了两盆面粉,加入鸡蛋,又从灶膛里筛出灶灰,用水拌了沉淀好,然后滗到面粉里。阿爸和德吉力道大,和几大坨面,用湿毛巾搭上醒在那里。这时,阿妈已经把预备好的牦牛肉、香猪腿剁成肉丁,在煤气灶上放上炒锅,倒少许菜籽油,先把剁好的香猪腿推进去炒出油,再放进牦牛肉碎,炒断生,撒进去姜葱末再炒,一会儿,一股浓浓的香味就从锅里飘出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抽抽鼻子说:“可以了。”从大铁锅里舀了几大勺开水加进去,阿妈再往肉汤里加了些昨天的骨头汤、盐和胡椒粉,把煤气关小慢慢熬起来,德吉看阿爸阿妈在灶台边配合默契,简直是享受。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就是冒面的关键,汤好不好,决定你们家在村子里的地位。”阿爸夸张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接着就擀面。阿妈从面盆里醒着的面里切出一块,揉过之后拿出一根一米多长的擀面杖擀起来,一边擀一边撒上干豆粉防粘连。先上下左右平擀,然后裹在擀面杖上擀,再摊开把面皮换方向擀,一直擀到阿妈气喘吁吁,一直擀到几乎都透明了,才算大功告成。但是,且慢,还有一道最见功夫的工序,只见阿妈把擀好的面皮来回折叠成两寸宽,然后用刀细细地切起来,每一刀下去,出来的是一缕一米来长的金丝,德吉看得倒吸一口气。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凝神屏气一口气切完,伸直腰杆说:“这就是一刀。”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啧,这些面全弄完得什么时候了!”德吉说,就这一刀,快一个小时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摇摇头:“现在没这个精力了,有现代化工具。”说着从储藏室拿出一个小型擀面机,固定在面板上,调好宽窄厚薄,切下一块块和好的面,手柄一摇,一缕缕的长面条就出来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一边在面板上分长面,一边说:“这一刀手工面是专门给你们做的,快去把云云喊起来,先尝尝。吃完了帮我扫阳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见德吉听不明白,阿爸解释说:“就是帮她打扫卫生,今天大年三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扫除,我们这里叫扫阳春,应该是扫扬尘的意思。”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赶紧上楼去把云珍叫起来,洗漱完,阿妈已经在灶台上排出一溜漂亮的瓷碗,比喝茶的龙碗大不了多少,见母女俩过来,阿妈抓了几缕金丝长面放进大铁锅,几分钟,见长面断生了,捞起来放入旁边的凉开水里,“这样可以漂去碱味。”阿爸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在另一个汉阳锅里舀了些臊子汤,往里面加入切好的番茄,然后把冷水里的面用筷子挑起一撮,手指轻轻一抖,面就理顺控干了,阿妈左右层叠把控干的面放进小碗里,将滚开的热汤舀进去又倒出来,反复好几次。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就是“冒面”的由来吧,德吉心想。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冒好的面碗放在德吉母女俩面前,精致的碗里只有两三筷子的面条,撒上切碎的香葱,舀上汤,中间一勺肉丁臊子。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快吃吧!”阿妈阿爸笑盈盈地看着她们。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云珍端起碗,三两下一碗就下肚了,伸出碗来:“嫫啦,我还要。”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已经有一个添面的“浇碗”在手里,里面是冒好的面,阿妈把面稳稳地落到云珍碗里,一勺臊子正好在碗的正中。“嫫啦这里有的是,多多吃!”阿妈一边对云珍说一边催促德吉:“凉了不好吃。”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双手捧着瓷碗,热热的,像带着两个老人的体温。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十一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见这样的吃法,德吉有点儿难为情了,照她的饭量,这得吃多少碗哪。“嫫啦,您给我盛一大碗就行,这样太麻烦。”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坐在灶台前说:“那样吃就不叫冒面了。冒面不能加酱油,可以来点儿熟油辣椒、香醋,要不要?”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要!”德吉说,双手伸出去,她好像要把这种幸福感牢牢抓住。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吃了第七碗,连云珍也吃了四碗,德吉不好意思再添了。大过年的,要吃的东西还多,阿爸阿妈也不勉强,自己冒了面来吃,这时,一起出去的上坟队伍,稀稀拉拉回来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最先到的是阿牡丹,刚进院子门就叫:“奶奶,快冒面!”直奔厨房里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先去洗洗,有你吃的。”奶奶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催着要去扫阳春,阿爸说扫阳春大扫除,要一家人都吃完面才开始,德吉不解,阿爸解释说:“冒面要好吃有三个诀窍,一是灶灰拌,二是柴火烧,再就是扬尘飘,如果没有点儿扬尘飘进铁锅里,就没有那个味道,所以要等大家吃过第一锅,然后把擀好的面都煮好凉起来,才能扫阳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要听他瞎说,照那样,没有柴火灶的家里,还吃不成冒面了?”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老三一起回来,老三背着背篼,阿妈知道小廖回白玉乡值班去了。老二老三好像路上怄了气,老二回来,谁也不理,径直去楼上的房间收拾东西。德吉用眼神儿询问,老三转移话题说:“冒面好吃吗?”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冒面太好吃了,我还想吃,阿妈啦不让。”云珍说。老三看向德吉,德吉说:“她吃了四碗,我怕她吃撑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对云珍说:“这几天早上天天都要吃冒面,你要吃伤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天天吃,我喜欢。”云珍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说:“冒面真不一般,还有那么多讲究。”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不以为然地说:“又是我阿爸跟你神吹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们在客厅说话的时候,阿牡丹洗完手,到厨房里跟爷爷奶奶说:“其实我的补习班过了十五才开始,他们要到我妈家去,又不好明说。”阿牡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两个老人跟前,称呼自己父母都用“他们”。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什么时候去呢?”正在灶台前收拾东西的爷爷问,阿牡丹愣住了,他不知道父母没跟爷爷奶奶交底,支支吾吾说:“好像说是明天走。”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哐!”阿妈把手里的汤勺和漏勺砸到灶台上,说:“那还回来做什么?哪有大年初一都出门的道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算了算了,人家眼里只有媳妇,哪次听过你的?”阿爸说,“快给阿牡丹冒面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牡丹跑去搂着奶奶:“奶奶别生气了,我留下来陪你们!”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叹口气,说:“你那个妈我还不知道,你好好考试才是阿弥陀佛。”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十二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两口子回家进门,感觉气氛不大对头,老大媳妇高声说:“阿妈,你们做面辛苦了,我来给大家冒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冷冷地说:“大家都吃完了,你们自己弄来吃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说:“你们真是,也不等着一起吃。”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哼一声,招呼道:“吃完的动起来,赶紧把扬尘扫完,老三和阿牡丹把春联贴了,老二,你不是明天要走吗,还不帮你阿妈把切玛盒装上。”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正埋头吃面,不吭气。老大两口子有点儿不自在了,老大媳妇明知故问道:“老二明天要去白玉乡?”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抬起头来要发作,阿妈说:“你们快去冒面吃,吃完该干什么干什么。”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春联是驻村工作队送的,两副,一副是“一干二净除旧习,五讲四美树新风”,横批“辞旧迎新”;一副是“欢声笑语贺新春,聚集一堂庆丰年”,横批“合家快乐”。老三和阿牡丹商量半天拿不定主意,老大出来指挥:“合家快乐”贴客厅大门,“辞旧迎新”贴院子大门,“你看嘛,先在大门口辞旧迎新,然后进来合家快乐。”老大这样解释道。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收拾了一包花茹,把煮好的香肠血肠腊肉什么的各装一点儿,另一个无纺布包里的小汉阳锅装了一锅臊子汤,锅盖上放着煮好的长面,准备出门。阿妈叫住老头子悄悄告诉他,让他顺道去小卖部给德吉和云珍买新年礼物,每次过年他们都要给儿孙们准备礼品,这次德吉母女突然来,有点儿措手不及。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卖部有啥好东西?”阿爸为难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里也没有现成的,这咋办呢?”阿妈也着急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行你到拥西家看看,他们家女儿在县城做服装生意,可能有合适的。”阿爸出主意道,阿妈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决定抽空去一趟。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着阿爸提着两大包东西出门,老二说:“阿爸真把村委会当家了,也不知道那些驻村工作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不好这么说,人家工作队的孩子们为了啥,过年都回不了家,这几年没少给村里办事,亏你还在乡里工作。再说,工作队也没少给你阿爸拿东西。”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下村的习俗,除夕的晚餐最丰盛,第二天初一的饮食也要准备出来,阿爸去了村委会,一家人就各自忙碌起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和阿牡丹从楼上开始,逐个房间掸尘土、拖地,德吉跟在后面擦窗户桌子。阿妈从藏柜里取出切玛盒,开始隆重地工作。切玛盒藏语叫“竹素切玛”,是一个长方形雕花彩色木斗,中间隔开,一边装酥油拌好的糌粑,一边装五谷,再插上麦穗、干花和彩色“孜卓”。“孜卓”是令牌一样的东西,用酥油花装饰,下村的气候暖和,用酥油做容易融化,“孜卓”是画上去的。做完这些,阿妈把切玛盒摆在客厅藏柜上。因为各怀心事,干活儿的时候,大家谁都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准备差不多了,阿妈去隔壁拥西家,也没跟谁打招呼。老大两口子和老二看没什么事,都回屋去补瞌睡,楼房里,就只剩下老三、德吉和阿牡丹在扫尾。最后,阿牡丹接上水管,开始冲洗院子。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因为心里不高兴,拿着水管到处乱滋,阿妈从拥西家回来,在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儿,走进来问:“你叔叔他们呢?”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刚才老三带着德吉母女出了门,临走还打了招呼,阿牡丹没在意,他说:“好像说出门转转。”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母女昨天坐了一天车,今天又起个大早,也不让人家休息一下。你去眯一会儿。”阿妈对阿牡丹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不困,在学校天天起大早。”阿牡丹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身边长大的孙子开始懂事了。阿妈没进屋,坐在客厅门槛上,看阿牡丹忙活,心里有点儿感慨。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虽然是冬天,但太阳很好,阿牡丹冲洗院子的水一会儿就干了。三十下午,本来应该热闹的院子现在却格外安静,孔老五跟在阿牡丹的身后转悠,也安静得一声不吭。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坐在门槛上,阿妈差点儿睡着了,阿爸回来,看见老太婆这样,说:“哎哎,大过年的,不去做饭,在这儿闲坐,小心感冒。”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楼上睡觉的这会儿都下楼来。老三领着德吉母女回来,说是带她们去看村里的泉眼。下村的泉水好,冬暖夏凉,从不结冰,周边许多村子讲究的老人,都到这里打水烧茶。下村出美女,据说是因为这股泉水。前两年,驻村工作队专门花钱把泉眼修葺一新,还把水送到州里省里做了化验,说要开发矿泉水,不过还没有下文。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扫除,收拾屋子,准备年饭,年三十的时间过得很快。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下村的除夕比古突之夜要隆重得多。一大早摆上藏桌的花茹呀、水果呀、干果呀,各种冷盘,谁要饿了就去抓几个填填肚子,五六点钟,大部分家庭就开始吃团年饭了。这会儿,村子里这里一家,那里一家,陆陆续续响起了鞭炮,那是每家开始团年的告示。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家的团年饭,照例是阿妈主厨,老大媳妇和老二打下手,今年多了一个德吉,厨房里显得很热闹。几个男的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却没人认真看。阿爸戴着老花镜在翻一本杂志;老大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发信息;老三不知道跟哪些人在发语音,没完没了;只有阿牡丹,既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在藏床上呆呆地坐着,云珍躺在他身边,睡得很香。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会儿,菜做好了,呼呼啦啦上来,六个热菜六个凉菜,月月好,摆得满满一桌。酒有老大带来的绵竹大曲,有村子里自烤的青稞酒,也有新鲜的叫“酉仓”的酿酒,还有啤酒,爷爷还专门从小卖部买了一罐豆奶。下村许多家庭都酿酒,按阿妈家的条件,也应该自己酿酒烤酒才对,但阿妈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酿酒这件事也是怪得很,同样的原料温度,每家酿出来的,口味都不一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全家人坐齐了,老大叫阿牡丹去放鞭炮,阿牡丹才清醒了一样回过神儿来,老大说:“这小子,也不知怎么了,一整天愣怔怔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听说了,在围裙上擦擦手,等阿牡丹回来,就把一撮熏香撒在火盆里,让阿牡丹伸头熏一熏,说:“上了坟回来,大家都来熏熏。”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阿牡丹是因为自己跟爷爷奶奶感情深,父母要提前回去,心里不痛快,加上上午扫墓,想到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又想到了生死这样没法悟透的问题,所以有些郁郁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上了山的依次都熏了熏,小云云也去学着,惹得大家都笑起来,气氛活跃一些。老大说:“我们还是先敬爸妈酒呀。”大家站起来,有白酒,有酿酒,有啤酒,有饮料,五花八门,依次碰杯,互道扎西德勒(吉祥如意),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吃饭间,老大不断起身离席,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打电话,有个电话打了将近半小时。老大媳妇殷勤地一边给大家敬酒,一边解释,老大现在提了单位的副处,相当于县里的副县长了。给老二敬酒的时候就说:“你们家小廖加油哦,级别越落越远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说:“我们家那位,只知道攒笨干活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说:“小廖不错,实在。”又说,“老大也不容易,成大干部了,驻村工作队最大的领导也是副处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会儿,老大媳妇、老二也不断起身去接电话,阿妈看着摇头说:“人被电话牵着走,吃饭都不安生。”等老大和老大媳妇都坐定,阿妈挑明了问,“老大你们也明天走?”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媳妇说:“是这样阿妈,阿牡丹的成绩我们很担心,给他找了老师补习,只有春节期间有时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牡丹平时学习不是挺好吗?”阿爸问。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说:“你们不知道现在竞争多激烈,只有拼命考个好大学才有前途,不然……”他看看老三,把话咽回去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若无其事地喝啤酒,他的跟前已经堆了一堆啤酒罐子。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牡丹说:“人生也不只读书一条路。”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蹾下酒杯说:“人生不只读书一条路,你现在的人生就只有读书一条路!”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大媳妇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两爷子。”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牡丹说:“还不是你,非要去丹巴!”丹巴是老大媳妇的老家,这句话把老大媳妇弄得很尴尬。老大暴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们还不是为你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去看看亲家也是应该的,老大你应该提前说。”阿妈平静地说,老大反倒不知说什么了,都沉默下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二明天怎么走啊,我们可以送你。”老大媳妇转移话题。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用,我们几个伴儿一起走,明天一早去格萨尔机场飞成都转机。”老二冷冷地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么麻烦。”阿妈感叹道,又说,“大年初一出门,你们都小心点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顿饭吃得冷冷清清,还不到八点,老大推说头昏,上楼了,大家帮忙收拾完桌子,老大媳妇和老二也上楼去。桌上的许多菜,都还没动一动。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十三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下村,除夕团年饭没这么早就吃完的。“年饭年饭,要吃一年。”阿妈把没动过的菜都加热,重新拼了几个凉盘,把火盆也拨旺,招呼老三、阿牡丹、德吉母女再围拢来。阿爸一直稳坐在他的座位上,不时咂一口青稞烧酒,眼皮也没抬一下。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已经完全醉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说自己没出息,一会儿说要挣大钱孝敬老人。德吉有点儿惊慌失措,倒是阿爸阿妈很镇静,让德吉和阿牡丹把他放在藏床上,用热毛巾擦把脸,马上就睡着了。阿妈问德吉:“他在拉萨是不是常这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说:“过去不清楚,反正我认识他之后,这是第一次。”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爸说:“大男人,几瓶啤酒就醉成这样。”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他心里有事,不痛快。”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痛快也不是这样的。”阿爸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桌上没人陪阿爸阿妈喝酒,德吉倒上啤酒敬老人,阿妈问:“还能喝点儿?”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不好意思地点头,阿妈说:“大冬天不喝啤酒了,我们喝‘琼擦’(热酒)。”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拿一个搪瓷缸煨在火盆上,把酥油化开,加上青稞烧酒、蜂蜜,用木碗盛出来。木碗保温,喝起来热乎乎的。德吉在老家初一早上喝过“规颠”,是用热青稞酒加甜奶渣、人参果、红糖拌好,再加糌粑搅成糊糊,味道有点儿像,但琼擦的劲头更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明早我们喝的琼擦,也是加糌粑糊糊的。”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琼擦很好喝,云珍抢着喝了两口,也睡着了。德吉晕晕乎乎,整个人都像要飘起来。阿牡丹喝得脸红红的,但还清醒,他一直催着爷爷奶奶去睡觉,“都快11点了。”阿牡丹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奶奶一点儿事没有。看爷爷,也像一尊菩萨样坐着,除了不时咂口琼擦,动也不动。奶奶说:“守岁守岁,不守过午夜怎么行呢,再说等到了12点,我还要去抢头水。初一的头水礼佛,给大家烧茶,最吉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牡丹说:“奶奶,今年我去抢头水,您就不要去了。”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哪年不是我去抢头水,你一个男孩子抢什么,不过今年你和德吉我们一起去最好。”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像菩萨一样坐着的阿爸这会儿说话了:“德吉还不知道抢头水是咋回事吧,现在不告诉你,等会儿你去看了就知道了。你们那里肯定没有。”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推老头子一把说:“会不会说话?”说完起身上楼去拿来一个包袱。她把包袱打开,是一件半新的女式藏装。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德吉,我看你这次没带藏装来,本来应该给你做一件新的,时间来不及,这一件是我年轻时穿过的,你要不嫌,明天穿这件吧。”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不嫌我不嫌,走得太急没有带,正发愁明天穿什么。”德吉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里过年,每个人都有我们准备的新衬衫,也给你和云珍准备了,在卧室里。”阿妈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阿爸……”德吉眼睛红红的低下了头。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妈说:“我们也看见了,你跟我们家老三挺好,云云也很乖。我们家老三从小娇惯了,没养成好习惯,但人不坏,以后有什么事情多担待他。”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三其实已经醒了,他静静地躺着,任眼泪流下来。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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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民族文学》汉文版2022年第2期 Y4d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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