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囊行色寄沧桑(六)

一囊行色寄沧桑（六）
王九峰
转眼又到了翌年的酷署季节，业务无大进展，怀着一腔牢愁，又束装上道。先到湖北孝感，这里是黄梅戏所演的《天仙配》董永的故乡。到这里已是下午，招待所值班的是个爱饶舌的老头。刚刚和他聊几句，欲打听下糖酒公司方位，他就喋喋不休地大谈七仙女故事。因心中不爽，惹得我不胜其烦。便不客气地止着了他的进一步演讲。看他不悦，自知过分，忙对他解释道“老伯，我是来推销酒的，不是来听故事的，下一步我有饭吃没饭吃，连老婆养活得起养活不起还是未知数哩，你说我咋办？董永他们离我远，听也无益，索性不听他也罢。”他闻言摇头，口里嘟囔着“冇得亊，冇得事，你忙，你忙。”躬身而去。经此一扰，本来不迷信的我，也忍不住心烦意乱起来。隐约感觉此行有点出师不利！ 不出预料，第二天到公司费尽招数，不成，只得铩羽而归。垂头丧气之余，继续向武汉进发。武汉号称九省通衢，是汉江和长江的交汇处，水陆交通十分发达。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黄鹤楼” 这时正在重建中，远远望去，已初具规模。此时心态正处于观景烦心，谋生艰辛的关口，甚至连去当年与妻结缡时下榻过的旅馆也懒得再去望望。因合肥遭际，对武汉并不抱希望，休整下身心后，晚上去民众乐园流连一回，因不会跳舞，仅一杯清茶而已。 继续南下，至湖南岳阳，连住都不曾，直奔市糖酒公司。此单位在洞庭湖边，与刚修缮好的岳阳楼相近。不知什么缘故，这个公司各个科室之谓有如日本称呼，毎个门上皆冠以某某课，而不是科。心存诧异，更不多想，寻着业务课直往里闯。有一男一女在室内办公，男的腿脚好象不太利索，女的倒是精明强干。互相介绍后，得知男的是科长，女的是会计。他们对人都挺和善，对酒倒没太大兴趣。为了氛围，并没急着告辞，他们见我愿谈，也打点起精神和我东扯葫芦西扯瓢地周旋起来。谈兴正浓，小会计话题一转，问道“老王，你今年有没四十岁？”闻言心寒，便有意逗逗她“我今年平五十了。”“哎呀，都说你们北方人长得粗糙，你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嘛” 看她那故做夸张的表情和蓄意调侃，我索性再耍耍她“哎呀，你也不知道是咋看的，我还没找到老婆呢，你把我看这么老，岂不是教我去投洞庭湖吗？”她听后也知道我是在幽她的默，更不示弱，抖擞着精神说“我们这里别的不方便，就跳湖方便。我给你说，你出门往西南走，上湖堤，没几步就是岳阳楼，你不要停，继续走，不远处就是码头，到码头再花两块钱买张船票，只奔君山去，那里有口“柳毅井”，你到井口切记头朝下脚朝上往里投，顺便把我当做泾河龙女，替我捎封免费家书。”说罢也不管我的感受，自顾自地俯仰大笑，只笑得花枝乱颤，满面春潮。当日谈得高兴，他们坚留我晚饭。我也老实不客气地叨扰他们一顿。在洞庭湖畔，平生第一次品尝了黄鳝，其间还出了一个小洋相，误把米粉当面条了。 第二天，按照那小会计绘制的线路图，先到岳阳楼观赏。此楼三层，刚刚修好，一派金碧辉煌，暂不收门票，鲜有人管理。每层大厅内，皆镶嵌着一块硕大的黑底金字雕屏，用分别不同的字体，镌刻着古贤大臣所撰的《岳阳楼记》。莅此不觉让人肃然起敬。登楼眺望，碧波万顷，湖光山色，云水苍茫，风帆点点，白鸥逐影，万千烦恼，胸怀为开，神清气畅，尘襟尽涤！想范仲淹“居庙堂之高不忘其民，处江湖之远不忘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足可包览四极八荒的博大胸怀，真真让人感念不已！ 君山在洞庭湖之中，被前人形容为“湖中青螺”，十分恰切。那时人们对旅游景观尚不十分注重，我亦不例外。只是象征性地去转悠下，证明我来过。但有一物令我至今难忘，那就是洞庭湖中的名茶“君山银针”。说实在的，在买这茶叶时，着实下了大决心。那时每月工资仅几十元，这茶叶却要12元1斤。只所以使我决心要买的诱因，缘为银针茶叶品相令我着迷。当在玻璃杯中注上开水后，那玲珑如雀舌般的叶片一个个象竹笋似的齐齐挺立在杯中，碧翠可爱，任谁初次见到都忍不住要慷慨解囊。 从城陵矶码头跃上江轮，顺流而下，次第到达素有“长江锁钥”之称的江西九江，这是上庐山的必经之地。当晚宿在临江的一家旅馆里，与一广东朋友同室。一进屋便闻见一股浓浓的又说不上来的臭气扑鼻而来，忙问他“是什么东西散发的气味？”笑答“鲍鱼，很名贵，准备送人的。”遂用手翻转着看看，圆圆的，确没什么品相。暗忖此鱼虽说不好看，味难闻，却名贵，就象这老广似的，看着干瘪，而囊中有货，我看起来倒“英俊挺抜，”却囊中羞涩。唉，人比人，气死人！自足者长乐吧。 入夜，枕着江流，听着涛声，更因鲍鱼气味所赐，熏得我久久不能入梦。望望老广，正鼾声如雷。此情此境，一句突至的古语使我悟出，“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之论似为不谬！ 翌日上山，宿小天池，与我省许昌地区作协的一位来此采风的作家路铁先生同居一室。他们是省文联组织的作家采风团，从重庆买舟一路走来，沿途去过很多风景胜区。因时日过长，其它人纷纷打道回府，只有他一人仍在坚持。我们下午结伴从牯岭穿街而过，不同风格的外国建筑到处可见。记得从唐诗人白居易的花径穿过，又遥望下香庐峰的烟云，旋即到仙人洞，跑到险峰上去留帧小照以资纪念。匡庐天下秀，果然。山间到处茂林修竹，流水汨汨。风语含笑，鸟影负岚，天高云轻，花木扶疏。那时候去五老峰和香炉峰途远路艰，很不好走。当天也不可能全部跑完所有景点。因此走马观花看了一遍近距离景点，傍晚走回卢琴湖，这里有一博物馆，系59年“庐山会议”旧址。已下班，只好隔着窗子向室内张望一回。 庐山真是避署胜地，此时正值溽署天气，晚上还要盖被子。只是潮气太大，被子盖在身上，有一种黏黏乎乎的感觉。因凉爽，无蚊虫，十分的惬意。 平旦，路先生早早起床去披霞光、沐云海，观日出。我懒得去，他讥讽我：来庐山不看日出和云海，不识白居易的“桃花”，李太白的“香炉”，苏东坡的“真面目”，有如入宝山空手回，更不啻“焚琴煮鹤，大煞了风景！”主意已定，笑骂由他笑骂，好梦我仍做之。说真的，我并不是不想去游览，却有个私心在揣，想我经常出差，来之较易，留几处念想，好给以后再游此山时找个理由。 握别路先生，回到九江，又购得船票顺流去黄石一游。第二天凌晨二点到黄石，宿码头附近一旅馆。天奇热，睡不着，索性把衣服洗洗。早餐吃了两个“黄石饼”，一碗粥，便匆匆到糖酒公司。因这趟已不再带徒弟，一个人连一份合同还没签订，人虽然在山水间，心情的恶劣是可以想见的。和业务经理死缠软磨了两个多小时，他烦得不能再烦，才极不情愿的写了一份合同。但又留了个尾巴，在条款后面又添加几个字“凭乙方电话电报发货”。分明告诉我这是一份废合同。他一世不发电报，我终生不能发货。在他是应付我下，在我是为了顾全面子，不让领导小瞧，虽然一纸空文，此时的慰情却聊胜无了。 游鞭西指，取道随州，枣阳。本欲回家，忽然憬悟，意气事小，肚子事大，还要养家糊口呢。因此便驻旌枣阳，扎下了身子，脚踏实地的大干了起来。也正因为那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的闪念，使我从此在汉光武刘秀的故乡营造了一块“根据地”， 结束了几个月的“流浪”生涯。由于我天生好动，自从有了这片可靠的“后方”，衣食暂时无忧，但向外扩张的“野心”还不时袭来。当我拿到数百元的提成款后，除留给妻女足够的生活费外，又一股脑把那些“阿堵物”挥洒到车尘中。因半年跑了十二个省，又导致了那位主官的不满，尽管我的业绩是最好的。由于他的缘故，让我在单位有了两个响亮的绰号。一个自然跟我工作有关，一个就与我生活习惯相连。前者使我自豪，后者倒有点羞于出口。因为搞业务懒散惯了，早上爱睡懒觉，每天不到上午十点不起床。那时会多，往往因我而推迟。他大为光火又奈何不得。有次借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之机，他特意把我请到前面去，郑重其事地向大家介绍我的“光荣业绩”。 一是王某某半年跑了十二个省，业务没做多少，差旅费没少花，景观也不少看，堪称快腿，我送他外号“神行太保”不算冤枉吧？再者，大家都看到了，他每天不到上午十点不起床，在单位不汇报不开会，在家不做饭不洗衣，我再送他一个雅号为“酒厂第一懒人”，你们说还算抬举他吧？下面哄嘡大笑。从此我的“神行、懒人”名声远播。这名号也如影随形，注定今生再难挥弃。岁月如矢，光阴不再，至今已过知天命之年，那位主事也已归了道山。再摭忆这份“殊荣”，自觉少了些火气，却多出几缕酸涩！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王九峰 于 2010-6-3 16:1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