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

文/彼岸草 这个西北城市，于立夏日迎来第一场大雨。我凭窗看天色渐暗，黑色云朵慢慢低压，泥土的腥甜沁入鼻息。我闭起眼睛，听见雨水滴落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的心因此跳跃起来，抓起外套，朝雨中狂奔去。

（一）
雨点很大，在地面的积水中泛起白色泡泡。我飞驰的脚步溅起大大的水花，惊扰了落在地面的榆钱，那翠绿翠绿的小小圆片像一张一张可爱笑脸，调皮地跃起又落下，从容不迫。我仰起脸，就看见那颗老榆树依然毫不吝啬地下着榆钱雨，像是一场它的狂欢。我看自己身着的外套，它的表面被雨打湿，却不会湿透。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首歌“你曾是我的天，让我仰着脸，就有一切……”

我看着自己身着的外套，它的表面被雨打湿，却不会湿透。对于我，它一点都不合身，肥大地罩在身上，长及膝盖。是的，这是你的外套，不记得是哪一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从此，我总是在雨天与你抢着穿，因为它的面料是防雨绸的。所以决定谁打伞谁穿“雨衣”，我们只好用“锤子剪子布”来决定。当我们讨论完是五局三胜三局两胜还是一锤定音的时候，发现雨停了。然后我们大笑着跑出去看雨后的丁香。你知道我不喜欢泥水湿了鞋子，你就背起我疯跑起来，我大叫着你慢点啊我都快飞起来了……惹来的侧目让我的脸发烫，躲在丁香后面朝你偷笑。我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是从我生病的时候开的吧。我拒绝了所有的游戏。沉默异常或者忽然流下泪来。你说，我们结婚吧。我说，我们分手吧。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边。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大吵大闹让你离开。一阵音乐传过来，“结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却成了彼此唯一的出口……”我们终于泪流满面紧紧相拥。可是我必须要你离开，离开给不了你安稳未来的我。我唯一想留下的是那件我买给你的外套。看着你消失在雨中，我用它蒙住脸，潮湿一片。

雨一直下，衣服上依然有我熟悉的气味。我需要它的陪伴，以让我确信那拥有你的漫长的青葱岁月不是梦一场。

（二）
我继续在雨中奔跑，穿过车流街道。穿过城市丛林。我看见远方的油麻麦田。曾几何时，坐公车路过，我总幻想一袭白裙的女子出现在那片碧绿中，然后心甘情愿地赶往火车站，奔赴另一个城市，看望你。

那段深切的友谊将我们伤得体无完肤，可我还是经常想起你，想起你单纯的笑容。

我愿意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超市排队，买一只你喜欢的烧鸡，然后被店员告知要敞开袋子的口，以保持烧鸡的酥脆。于是我提着敞口的袋子乘公交到达火车站，然后在火车上站四个小时到达你所在的小城。看你喊着好吃时天真的表情，我忘记了自己麻木的手指。

在那个小城的日子，我有时候感到寂寞。那是在你午休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我坐在被烈日晒蔫儿的大树下看邻家的肥猫爬上房顶，一群鸟呼啦啦地飞起来。直到你摇着轮椅出现在院子里，我才恢复活力，不停地和你聊你看不到的外面世界，那些已经不属于你很多年的世界，我多么想传神地表达以让你感觉身临其境。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盼着下雨。因为你的身体总是逼迫你用很久的时间休息。可是下雨就不同了。我会穿着裙子跑出去，爬到树上。你会被雨声吵醒，并知道我一定是在淋雨玩，你会焦急地喊“原原，你不要淘气啊，会感冒的。”我说我好想是一只鸟，飞往天堂带回灵丹妙药，让你从轮椅上站起来啊。你说你相信终有一天你可以站起来，和我一起爬树。我不想去想那一刻彼此内心的悲凉。我只能一遍一遍教你英语教你平面制图，我想让你的心站起来。

终于有一天，你将我拒之门外。你说你不要爱上我，你说你的一切将与我无关。当我在门外泪流满面的时候，听到门内无助的抽泣。你说，缘分不够，你不能悲伤地坐在我面前。

从此，我在雨中奔跑，不再有人喊我淘气，不再有人担心我感冒。

(三)
遇见一颗盛开的海棠花树，花瓣随着雨簌簌地飘落。我穿过时空，看见那个女童，无限怅惘地等待雨停。她的眼神倔强而空落。那是童年的我。总是在雨天莫名地忧愁，不能进食，不能讲话。我知道那些无以言表的失落在多年后转化为一场暗疾。在与之对抗的岁月里，我看着自己的世界有人来了，有人离开。只是我已经不再害怕，就像我可以在雨中从容地走，快乐地奔跑，像一次飞翔。

在雨中，静看岁月。你们安然度日。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