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2021年第10期|邱振刚:怀旧咖啡馆(节选)
2023-11-10小说天地邱振刚
小编说
怀才不遇的室内设计师意外接到一个大订单,客户要求他设计一家怀旧咖啡馆,为纪念他和妻子相识二十周年。设计师欣喜、感动之际,各种诡异的事情却接踵而至——看上去……
怀才不遇的室内设计师意外接到一个大订单,客户要求他设计一家怀旧咖啡馆,为纪念他和妻子相识二十周年。设计师欣喜、感动之际,各种诡异的事情却接踵而至——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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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才不遇的室内设计师意外接到一个大订单,客户要求他设计一家怀旧咖啡馆,为纪念他和妻子相识二十周年。设计师欣喜、感动之际,各种诡异的事情却接踵而至——看上去是为营造一个浪漫的纪念日,却又像是在策划一场杀妻案。正直的设计师一步步化解危难,不曾想还是落入了客户精心设计的圈套……
怀旧咖啡馆(节选)
文/邱振刚
墙上石英钟的指针已经毫不客气地指向了下午六点,这座家居装饰城又到了打烊时间。今天并非周末,各个楼层似乎早就没有什么顾客了。我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自己又度过了一无所获的一天。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叹着气走出了自己的隔间,站在过道里朝家居城的入口处远远地看过去。可是,无论我怎么拼命张望,还是一个顾客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两个保安正缓缓地关上大门。 我万般无奈地摇头叹息着,此时肚子也跟着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自从早上吃过两根油条,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有气无力地按下电脑的关机键,屏幕变得死沉漆黑,一如我现在沮丧透顶的心情。我把桌上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室内设计效果图扫进了抽屉,愁眉苦脸地穿上了那件旧风衣。 你或许已经猜出了我的职业。对,我就是一个室内设计师。半年前,我从美术学院设计系毕业后,就在这个家居城里租用了一个不过十平方米的隔间,开始了自己的职业设计师生涯。我每天都早来晚走,驻扎在家居城里恭候生意上门,就像鳄鱼在河边潜伏着,等待来饮水的各种小动物一样。如今,我已经三个月没有接到一单生意了。鳄鱼三个月不进食还能活得下去,可我三个月没有收入,已经没钱来付房租、水电费、手机费、交通费了。房东朝我撂下狠话,如果今晚不把拖欠的房租交齐,我就只能去睡大街了。 其实,我刚来到这里时,我的情况与现在天差地别。我开业的头几天,几乎每天都有十几拨各种推销员来找我,他们分别代理着瓷砖、地板、壁纸、厨具、洁具等各种家居产品。他们告诉我,只要我肯向自己的顾客推销他们的产品,我就可以拿到不菲的提成。我知道有很多设计师都在这样做,他们在这里的房租都是由那些厂家支付的。 但是,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不但如此,因为我坚持使用合格产品,导致凡是我负责设计的室内装修项目,价格都比使用那些低劣产品的项目高出不少。有的顾客不了解其中的原委,觉得是我在背着他们搞猫腻,故意让他们用高价货,才导致他们的装修费用超支。他们把自家装修的全过程以及最后的结算价格放到网上,也把我的名字放在其中,还对我进行了毫不客气的嘲讽。那些有计划装修房子的人,自然会在网上查看这类文章,这样一来,渐渐地也就无人关注我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自己的选择毫不后悔。我甚至觉得,即使饿死,我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原则。我大口喝下杯子里的水,希望这样能缓解一下腹中的饥饿。然后,我走出隔间,刚要摸出钥匙来锁门,就看到门口有人似乎从即将关闭的两扇门之间钻了进来。 带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我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我暗暗祈祷这人是来寻找室内设计师的。 脚步声在门外的过道上朝我这边传来,我听得出,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在怦怦地加速跳动着。终于,他在我的面前停下了。 “您是室内设计师?” 我抬起头,面前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他大概四十岁出头儿,穿着一件铁灰色休闲西装,一条藏蓝色休闲西裤,一双深褐色哑光皮鞋,气质很斯文,身上的服饰件件名牌。 我点点头。 “太好了,我最近正打算装修一处房子,想请位设计师。请问您……”说到这里,这个男人停顿下来,看我的眼神也有些迟疑。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猜得出,他大概觉得我太年轻,似乎不太放心。 “嗯,我听说,设计师一般都有比较擅长的风格,比如有人擅长中国古典风格,有人擅长欧洲巴洛克风格,有人擅长地中海风格,那您擅长的是……” “我嘛……”我马上语塞了。我只不过是个美术学院初出茅庐的毕业生,哪里谈得上自己的设计风格。幸好,我反应迅速,马上说,“嗯,我一向是把客户的需要放在第一位,自己的喜好完全是为客户服务的。只要客户需要,我宁可放弃自己的风格。” 他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沓照片放在我面前。我正要看时,两个保安赶了过来,他们说现在已经是六点一刻了,已经过了闭馆时间。 我正盘算着怎么把这笔生意弄到手,那个男人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我注意到那是一款瑞士产的高档货。他对我说:“这样吧,既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设计师先生愿意赏光的话,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还算正宗的西餐厅,我们一起去试试他们新推出的炭烤牛排,如何?” 西餐!还有牛排!我差点儿兴奋地跳起来,要知道,最近一个月以来,我每天的晚餐都只是一包快餐面!好在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矜持地说:“晚上吃牛排,恐怕不太好消化。不过餐厅既然就在附近,那我们就能在饭桌上详细地讨论一下设计方案了。” 十五分钟后,我坐进了那家装修豪华气派的西餐厅。我们点完菜,那个男人重新把那沓照片放在我面前。这些照片虽然已经泛黄了,应该有十多年以上的历史,但每张照片都没有任何损坏。照片大概有七八张,上面都是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四周的装修非常雅致。这个女人神情忧郁,面容美丽,面前放着一只西式的咖啡杯。这些照片里,女人摆着不同的姿势,但眼神所注视的方向都在镜头外,由此可见,这些照片都是偷拍来的。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看完照片,我赶紧问。 “我希望按照照片上的背景,你为我设计一家咖啡馆,里面的装修要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我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心里已经在飞快地盘算着应该开价多少。过了一两分钟,我对他说,“没问题,我完全可以做出让您满意的设计。” “为了保证设计的预期效果能得到落实,我希望你能在设计后担任装修施工时的监工。我没有时间整天待在施工现场,但我又希望装修后的效果能百分之百地和照片上一致,所以,只有请你帮这个忙了。当然,我还会支付给你一笔作为监工的劳务费。另外,我希望设计、装修能在一个月之内结束。如果能按时完工,我会给你和装修工人一笔额外的奖励。这些是定金,请先收下。”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沓大面额钞票。 “太棒了!”我在心里大声呐喊着,接过那笔钱,我说,“好吧,我可以试试。” 过了几天,我按照照片上的样子,绘制出了咖啡馆内部设计效果图,那位客户对此非常满意。他带我来到了本市的一条商业街,原来,他已经买下了这里的一处店面。我找到一队信用比较好的装修工人,很快就开工了。 这天,我到家居城去采购,发现有家店面刚刚开业,这里主要是经营那种装饰性的电影海报、世界名画复制品。我高高兴兴地买了一大堆电影海报回来。我记得那个男人说过,咖啡馆的装修风格要以怀旧为主。回到店里,我正兴奋地指挥着工人往墙上挂海报时,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这些一概不能要。”他站在店堂中间,朝四周墙面扫了一眼说。那几个工人瞥了我一眼,都一声不吭地把海报摘了下来。 “这些都是很有名的爱情题材老电影,非常符合这里怀旧的风格。”我赶紧说。 “这些电影拍了有二十年吗?都还不到吧,那就摘下来。”他眉头皱得紧紧地说。 为什么一定要超过二十年呢?我纳闷地想,但并没有说出来。他看到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说一个月后就是他和妻子相识二十周年纪念日,当时他们是在一家咖啡馆认识的。他的妻子一直渴望能重温那年他们邂逅的场景,但那家咖啡馆早就被拆掉了。所以,他准备按照当年咖啡馆的样子,装修出一间一模一样的咖啡馆,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妻子。 “那天,我刚刚走进那家咖啡馆时,店里的老式唱机恰好在放陈慧娴的那首经典老歌《红茶馆》,她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喝奶茶,听音乐。我给你看的照片,其实都是我偷拍的。当时,她静静端坐在咖啡馆角落的样子美极了,纯真极了,我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爱上了她。她那时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而我呢,则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那天,我偷偷拍了她好多张照片后,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问她能否和她认识一下。她答应了我,还给了我她的电话号码。后来,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并在她大学毕业后结了婚。这些年来,我们过得非常幸福。”他微笑着说,整个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原来如此!”我说,“您放心,一定能按时完工!” 他点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当我宣布这一天的工作完成后,疲惫至极的工人们在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倒了。我想到那笔即将到手的钱,虽然也很累,但异常兴奋。我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在一家酒吧里坐了下来。 我端着酒杯,悠闲地注视着四周。忽然,我在酒吧角落的一个卡座里,看到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年轻女人正靠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怀里。那男人的举止非常轻薄,时不时地亲吻一下那个女人的脸颊,拍打她的臀部。尽管那里灯光昏暗,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个男人就是我的那位客户。 巨大的反差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我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几天前,他那么深情地讲述他和妻子是如何一见钟情,他们多年来又是多么恩爱无比。不仅是我,就连那些装修工人,都把他看作堪称完美的老公。而我眼前发生的这些,却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背着妻子偷情的好色之徒。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从怀里把那笔花得已经所剩无几的定金抽出来扔在他的脸上。这时,我想到了房东那张叫嚷着要把我赶到大街上睡的脸色,便慢慢把手从怀里抽了出来。 如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钱男人找个小三小四,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平常了。我这样安慰着自己,随即竖起衣领,遮住自己的脸快步走出了酒吧。 第二天,我回到咖啡馆,望着四周的一切,心里无奈地苦笑着。 “这种茶杯不对,不是当时的那种。”这时,那个男人来咖啡馆里查看装修情况,恰好我正在往餐桌上摆放茶具。 我说:“现在能买到的最老式的茶杯,就是这种了。这还是我拿着那几张照片,跑遍了本市的十多家商场才买到的。的确,这些茶杯和照片上的存在轻微的差别,但是,毕竟过去二十年了,当年那种茶杯实在是找不到了。” “绝对不行,我要求这里所有的细节都要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你做事实在是太潦草了!”那个男人狠狠地瞪着我说。我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表情。 我刚要继续分辩,那个男人又说:“商场里没有,难道别的地方就没有吗?本市的几家旧货市场你有没有去找过?” 我摇摇头。 “赶紧去找!”他一拳打在桌面上。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每天都到本市各个古玩旧货市场上转悠,但始终没能发现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老式茶杯。这天,我来到了一家规模最小、位置最偏僻的旧货市场,我没精打采地扫视着一个接一个的地摊,忽然,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终于看到了一只照片上的那种茶杯。我快步走了过去,拿起茶杯细细端详着。我非常确定,这和照片里的茶杯一模一样。我和摊主攀谈起来,他告诉我,这种茶杯是他前不久在外地收购来的,一共有两只,另外一只在他居住的旅馆里。 他提出的价格我一分钱都没还,但我提出条件,就是他提前收摊,和我一起打车到他的住处去拿茶杯。他住在本市城乡接合部一处极偏僻的街区,出租车在满是垃圾堆和水坑的巷子里艰难前行了好一阵子,才在一栋老式砖楼前停下,这就是那个摊主所住的旅馆了。我和他顺着昏暗的楼梯上了二楼,进了他的房间。他一进门,就弯腰在一个半人高的旧皮箱里翻腾起来,我则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朝四周眺望着。 这一带到处是非常狭窄的巷子,巷子两侧则是各种各样门面破旧的小店铺。忽然,我看到楼下的巷子里,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从街对面的一家店铺里走出来。他站在路边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接着飞快地钻进一辆豪华汽车。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外面的光线很暗,但我还是隐约认出,这个男人就是我的那位客户。他的车开得很慢,这也让我看清了车牌号码。 当初,我就是坐着这辆车,离开家居城去西餐厅和他商谈设计的事情。同时,我也看清楚了,他刚刚离开的是一家中药铺。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这种破败的旧城区,绝不是他那种人应该出现的地方。我想起前几天在那家酒吧里看到的情形,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的行为很诡异。 “找到了!”这时,我身后传来那个旧货摊主兴奋的喊声。我回头看去,只见他手里握着一只茶杯,朝我得意地挥动着。 我付完钱,便离开了旅馆。我看到对面那家中药铺,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药铺的药柜上布满了狭小的抽屉,每个抽屉正面都有一张标签,写着里面所装的药材。灰蒙蒙的柜台上放着一小卷钞票,还有一个身穿灰布短装、伙计打扮的人正站在一架梯子的顶端,小小翼翼地把药柜最顶端的一只抽屉关好。 此时,最后一道夕阳从门帘的缝隙透射进屋里,我借此看清了在那只抽屉正面的标签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楷书汉字—— 川乌! 他到这里来买川乌干什么?我在一些杂书里看到过,这种中药里含有致命毒素乌头碱,虽然能治疗骨痛等病症,但只要剂量稍微多一点儿,就会有性命之忧。我正纳闷儿时,那个伙计已经从梯子上跳了下来,飞快地把那卷钞票塞进腰间,满脸堆笑地说:“这位先生,您是来抓药还是……” 我说:“哦,我来抓点儿药。” “您有方子吗?” 我说:“我没什么处方,就是最近老失眠,你给我配点儿安神的药吧。” “好嘞!”那伙计马上转身打开几只药匣子,手法灵活地配起药来。 “刚才是有人买了川乌吧?现在还有人拿这玩意儿配药吗?听说这里面的乌头碱,是一种致命毒素呢。” 那伙计一边在秤上称着刚从药匣子里取出的药,一边说:“刚才是有位客人来买川乌。他说自己有骨痛的老毛病,去了好几家大医院都没有治好,后来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寻得一个偏方,就打算自己配些药来试试。” 说完,他把称好的药分成几个小纸包,捆扎好了递给我。我付完钱,拎着药走了出来,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了。毫无疑问,那个男人所谓的靠偏方治病,肯定是一个借口,他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买这种带有剧毒的药物,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我隐约感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桩非常可怕的阴谋之中。而我正在负责装修的这家咖啡馆,就是阴谋的核心部分。 夜色渐渐深了,一阵冷风把我裹了起来。我走在破败的街道上,尽管周围满是人群,但我心里还是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恐惧。 ...... (未完,全文见《啄木鸟》2021年第10期)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