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的新娘
2023-11-10小说天地石钟山
一
莫小北是骑着马来到哨所的，她这次哨所之行，是要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半年前她和哨所的王林排长就商量好了，要在这个夏季完成他们的婚礼。
兵站的车只能开到哨所的山下……
莫小北是骑着马来到哨所的，她这次哨所之行，是要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半年前她和哨所的王林排长就商量好了，要在这个夏季完成他们的婚礼。
兵站的车只能开到哨所的山下……
一
莫小北是骑着马来到哨所的，她这次哨所之行，是要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半年前她和哨所的王林排长就商量好了，要在这个夏季完成他们的婚礼。
兵站的车只能开到哨所的山下，还有很长的一段山路，顺着山势高低起伏着，有的路段就靠近悬崖，悬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莫小北赶到山脚下时，哨所的老兵牵了两匹马早已等在山下了。在来时的路上莫小北采了一捧薰衣草，汇在一起，一片蓝色被她捧在了怀中。她知道王林就喜欢这种蓝色，他对她说过：蓝色深沉，更适合男人。有一次王林探亲，他们去百花山玩过，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她和王林站在成片的薰衣草旁，他们自拍了一张照片，俩人幸福地冲着远方笑着，身后是汪洋一片的薰衣草颜色。这张照片成了他们各自手机的屏保。在王林不在的日子里，她只要拿出手机，便看到两人在一片蓝色的海洋里。
老兵告诉她，王林排长巡逻还没有回来，下山接她便由老兵负责了。这是她第一次骑马，马又高又壮，却非常听话。起初她不敢接近马，老兵就鼓励她：这是军马，通人性，不会伤害你。她试着接近这匹马，马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把头靠近她，还伸出舌头在她手上轻舔了一下，顺势把自己的头偎在她的怀里，做亲昵状。她在老兵的帮扶下，终于骑在了马的身上。马似乎在迎接着她，“咴咴”地叫了两声，抖一抖身子，老马识途地向山上攀去。
她知道，王林他们巡逻有时就是骑着这样的马匹，王林以前给她发过照片，王林骑在马上带领战士们翻山越岭地巡逻。那会儿，她认为王林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上山的路很窄，容不下两匹马并肩前行，老兵骑在马上只能走在前面。老兵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说王林排长，也说他们哨所，滔滔不绝的样子。老兵更是对她居住的城市北京感兴趣，问这问那的。她在后面大着声音一一地答了。老兵对北京充满了好奇和想象，老兵告诉她，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想去一趟北京，看一次升旗。王林上次探亲休假时，他们两人也赶到天安门前看了一次升旗，两人一大早就出发了，他们骑着单车赶到天安门前时，看到金水桥边的城门处，升旗的队伍正铿锵地走出来，他们忙奔过去。这里已聚集了许多看升旗的人，王林打开手机把升旗过程都录了下来，一边录还一边说：战友们，我现在就在天安门广场，你们看到了吗？我们的国旗升起来了！当国旗在国歌的伴奏下升起时，王林举手向国旗敬礼。观看升旗的人群中也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二
她和王林从初中就是同学，高考时，王林考上了军校，她考上了北京一所地方大学，他们的恋爱就是那时开始的。后来，王林军校毕业去了北疆的哨所，她在北京找了一个公司上班。一晃，他们已经恋爱5个年头了。有一次，王林休假回到北京，突然对她冷淡起来，一连几天不见她。她找到王林家，从家里把他拉出来，他终于说：我在边防，一年才能回来一次，欠你的太多，要不咱们就分手吧，你找一个能时时照顾你的男人。她听了他的话，当场就哭了。那次，她伏在他的身上，真切地告诉他，这辈子，非他不嫁，山再高路再远，她也要等他。后来，他们就开始商量他们的婚礼。
她是日头还没当顶时骑上的马，日头偏西了，哨所还没有到，马喘息着，挣扎着在山路上攀登着。有时脚下压根儿就没有路，马蹄硬生生踩出了一条路。老兵怕她有闪失，不停地吆喝她身下的马，从老兵嘴里她知道，她骑的这匹马叫“黑骏”，多么漂亮的名字，完全符合这匹马的身份。这匹马，通身都是黑色的毛发，英俊健壮。每当老兵叮嘱黑骏时，马似乎听懂了，“咴咴”地作为回应。
意外就是在悬崖旁发生的，还是老兵走在前面，她和黑骏跟在后面，老兵不时地提醒：注意山上的落石。老兵的话刚说完，山坡上一块落石欢响着滚落下来，她身下的黑骏去躲那块落石，却被小路上另一块山石绊倒了，倒地的一瞬间，黑骏侧过身子把她甩在里侧，自己却滚下山崖。她听见黑骏一声长嘶在山崖下传递着，半晌，山下一声闷响，然后一切就安静下来。她好半晌，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后来，是老兵牵着马，她骑在马上，去攀登最后一段通往哨所的路。她怀里的薰衣草已经乱成一团，她不停地哭泣，泪水不停地打在薰衣草上。老兵开始说黑骏，这是一匹通人性的战马，有一次巡逻，它救了老兵一次命。也是在一处山谷里，赶上了雪崩。为了躲避雪崩，黑骏开始奔跑，可速度远不及雪崩下来的迅速。黑骏那一次也是把老兵甩落出去，自己却被大雪埋住了。后来，还是王林排长带着战士们抢救及时，黑骏被救了出来，为此黑骏还荣立了一次三等功。在战马的序列里，也是奖罚分明的。
天黑透了，他们才赶到哨所。全哨所的人都迎了出来，他们分成两排站在山路上，他们打开手电，让手电光束织成一张网迎接着她的到来。她从马上下来，一下子便扑在王林怀里大哭起来，不知是哭自己大难不死，还是为黑骏的意外而感到难过。
因为黑骏发生意外，整个哨所都显得很沉闷，了无生气的样子。王林似乎也多了心事。
他们的婚礼还是在第二天如期举行了，虽然一捧薰衣草已经摔烂不成样子了，但还是成了他们婚礼上最抢眼的一道风景，整个哨所都荒凉一片，只有石头，不见一点绿色。她穿上了从北京带来的婚纱，王林躬下身，给她戴上了一枚用子弹壳做成的戒指。王林把这枚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她觉得比山还重。官兵们用热烈的掌声庆贺他们的婚礼。她抬头看见王林和官兵们龟裂的一张张笑脸，泪水又一次不可控制地流了出来，她又想起那匹叫黑骏的战马。
三
半年前，她和王林就计划好了，这次他们完婚，她要陪他在哨所里住上半个月，他还答应带她去巡逻一次，让她亲自看一眼他们守护的界碑。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好呀！她在他发给她的照片中看见过神圣的界碑，他也无数次给她讲过巡逻发生的趣事。不料，在他们婚礼的当晚，王林接到上级一条关于天气变化的通知：近两天会有大雪降临到哨所的山上。王林以前告诉过她，大雪一封山，整个哨所就和外界失去了往来，哨所便成了孤岛。
暴雪来袭，意味着她马上就得下山。第二天一早，王林牵着马送她下山，这匹马是枣红色的，和黑骏一样听话，也通人性。她上马时，这匹马照例舔了舔她的手，然后用温顺的目光望向她。她骑在马上又想起了黑骏，眼睛再一次潮湿，在模糊的视线里和哨所官兵告别。官兵们列成一排，在她身后为她唱了一首歌，是斯琴格日乐演唱的《新娘》：穿上吧你的红衣裳，露出你的笑脸来，世间沧桑变化快，有多少执着的等待……这首歌她也会唱，在心里和官兵们一起哼唱起来。她一路泪流满面，走了好久，翻过一座山头，官兵们的歌声仍隐隐约约从身后传来。
到了黑骏落崖处，她让王林停下来。她走到崖边，把手扩成喇叭状，冲山崖下一遍遍地喊着黑骏的名字，山谷里传来阵阵回响，王林背过脸去偷偷拭泪。
他们赶到山下时，兵站接她的车已经在等候了。她立在车旁一定要王林骑上马，王林依了她，她站在马下仰起头冲马上的王林说：你骑马的样子真帅。她走过去，拍了一下马的身子，马听话地向来时的路走去。她挥着手向王林告别，王林不时地扭过头向她告别。她站在一块石头上，唱起了一首练了好久的歌《今天我是你的新娘》：披上这一身洁白的纱，你我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今天我做你的新娘。今生我就住在了你的心房……她用歌声为新婚的丈夫送行。丈夫和马已经不见了，她依旧在唱，她知道，王林一定还能听到她的歌声。
今天我做你的新娘，今生我就住在了你的心房……车在山路上行驶了好久，这首歌仍然在她心里一遍遍地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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