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带

今年是本命年，我早就想有一条红腰带。照老家的习俗，凡遇本命年的人，系一条红腰带，保准能逢凶化吉，辟邪消灾。
因为这是“迷信”，所以，我只暗地里渴望，并且，一直在商店搜寻红颜色的皮腰带之类，顶替也行，却从未给妻言明，扯红布做一条。那样，妻又会奚落一顿我的“迷信”。
其实，并非我是个“迷信罐子”，而是自己的确命运多舛，诸事不顺，至今年愈而立却事业不立，蜗居于西陲这个荒僻边镇，在无聊与酒气中混日子，空耗人生。天天都梦想着逃亡，逃到南方，逃到现代文明的海阔天空中，去大展宏图，建功立业。然而，这些想法每每在心中蠢蠢躁动一番，终于沦落为无望的梦。因为我不敢贸然舍家离职去漂泊闯荡，我没有倚靠，没有护佑，一旦前行怕再无退路。
父母在乡间，含辛茹苦一辈子，好不容易供养我长大成人，有一碗“公家”的饭吃，还要靠我养老送终。每闻我出走，他们都要专程从乡下赶来，训诫，劝阻或流泪不止。其实，与其说是碍于父母妻女的拖累，不如说是我自己心里没底，因为我总感觉远离亲情和温饱，在那精彩而奈的外面世界，一旦窘迫而没有丁点儿护佑。
哪怕是一条红腰带，老家祖祖辈辈眼里避祸纳福的圣物，尤其在人们的本命年。“白羊肚手巾红腰带”，这便是我的父老乡亲的朴素装束。也许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装束，红腰带的护佑，乡亲们才世世代代战胜干旱和贫瘠，在那块黄土繁衍兴盛。也许正因为有了红腰带的护佑，赶牲灵的人儿才敢走西口、过河东，且千里万里平安无事。我已经虚耗了两个本命年，金贵的青春已逝水东流，一去不返。这是第三个本命年了，人一生能有几个本命年？我决计今年出走，去闯一闯多姿多彩的人生。
我有一支笔，有一身胆气和一颗雄心，唯一缺的是一条红腰带。没有它，我心里总空荡荡的，脚下也就很难生浩然之风。
本命年，我只想有一条红腰带。
女儿寒假，吵着要去奶奶家。她在乡下呆了半个月，我和妻就想得发疯。眼看着过了腊月二十三，剩一个礼拜就是春节了，我们赶紧托人将她接回了城。女儿刚进院子就大声喊叫：
“爸爸，奶奶给你的红腰带！”
我闻听大吃一惊，忙接过女儿的包袱，打开一瞧，果然，是一条鲜红耀眼的腰带。它是母亲用普通的红布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拿着这条宽宽的绵软的针脚密密的红腰带，我喜出望外，想到了本命年，想到了出门远行，想到了幸运、福祉和成功！蓦然，想到了“知儿莫如母”，想到了母亲的生辰年月，我这个做儿子的至今竟一无所知。泪水，渐渐溢出了我的眼眶，滴在了手中的红腰带上……


[ 本帖最后由 西北平原 于 2010-5-26 12: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