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流的河
2020-09-24叙事散文摇曳风铃
这个夏天开始登陆的时候,我总是梦见一条熟悉的河突然断流了。我站在河堤上看泛着亮色的河水渐渐被太阳稀释,退去了它汹涌的气势,然后一层层递减着它的高度,最后干涸了,露出河底的石块和被石块羁绊的杂草。一些原本的浮生物此时也混迹于河底的平面,抢占了
这个夏天开始登陆的时候,我总是梦见一条熟悉的河突然断流了。我站在河堤上看泛着亮色的河水渐渐被太阳稀释,退去了它汹涌的气势,然后一层层递减着它的高度,最后干涸了,露出河底的石块和被石块羁绊的杂草。一些原本的浮生物此时也混迹于河底的平面,抢占了河流的家。
做这样梦的时候,我感觉其间的内容和环节都格外流畅,像一个可以讲述或者可以拍成影视的故事,它很逼真地把一个画面重复地在我的脑子里播放,以至让我醒来后陷入想像之中。想像着可能的日子,在我的梦里接着呈现,河水一点点向前爬行,层层地增长水位,然后停止在习惯的刻度上。
可是没有,这样带有希冀般愿望的梦没有纠缠我,似乎总是和我的预想相悖,它不安分地驱逐我美好的想法,让不知何时苏醒的河流再度沦陷。我看着它节节退去,不留痕迹。
当这样的景象再一次重叠在我的梦里时,我哭了,哭得汗流浃背,似乎一切的欲望都被梦里的意义击得支离破碎,包括对生,对爱。
我的哭声里掺杂了伤悲和绝望,觉得人自然属性里的缈小和无助被极普遍的物理现象所扼杀掉了,这使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孩子时候,我是经常沿着河道行走的,我还学着男孩子的样子,拣起河岸上的石子打水漂,我看见石子在加速度后形成飞一样的壮观奇迹。那水是天空的颜色,被太阳一照,河面上便开出白色的碎花。一片片,一簇簇。后天有一个夏天,下了三十多天的雨,那河就改变了颜色,甚至增加了气势,它混淆了我的视线。那个夏天,关于河水泛滥的印象令我恐惧。
我当然是记得的,我曾被父母牧养在千里之外的故乡,我在18岁那年探望姑姑时,遇到了与我同龄的青年,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对白,却得到他长途跋涉寻亲。他靠着中秋节的月色敲开了我家的门,在百万人口城市的旮旯里找到我的家是多么地令人惊奇啊。我父母的眼里除了迟疑惊诧还有感动与不情愿,是我姑姑好邻居的事实挽救了他。
次日,我陪他出游。我们到了泛着亮光的河边。他无限惬意地躺在沙滩的斜面上,欣赏天空偶尔飞过的鸟还有参天大树上已经发黄的叶子。我不敢与他并列平行在那里,不敢想像电影中出现过的沙漠情侣们所可能拥有的姿态会呈现于我与他的现实中。我离他足有两尺的距离坐着,并且有点惊慌失措于四处可能潜伏着窥视的眼睛。那个年龄虽然心里出有过青涩的嘹望,可一旦真真切切的被我碰上,忐忑总是大于兴奋。所以我就坐在那里,用手环着双膝,目光投向远处的河流,我看见那河水发着白白的光,跳跃着向前,连绵不断。我的眼睛跟着河流走过一段距离。
他的双手垫着浓密也同样闪着光亮的头发,对着天,吟诵自己写的诗。他说是给我的。
我的紧张取代了感动,我看着太阳的脸渐渐偏移,就一遍遍地催他沿着来时的路返还。我看着他踩着我的影子,极不情愿地离开沙滩。
接着盼他的来信。他漂亮的字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美丽的传说。他说,被夕阳亲吻过的河是金色的,有着绸缎的质地。我说我没看到。
我刚出生的爱情,就像河岸上的一棵青草,刚拱出地面就被自会环境的风暴扼杀了,遥远的距离阻隔了两个走向同一目标的脚步。若干年后,当我做了新娘并陶醉在绸密的浓情中时,收到他的信,他说,好想和你一起看被夕阳吻过的河流,那颜色是金子般的……
我用无数的感叹号,阻断了关于金色河流的梦想。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眼睛都被夕阳的颜色所诱惑,我甚至一个人跑到很远的河滩,见证了他的描述。那天,在晚霞的剪影里,我泪流满面。
这段历史以我的脚步走出沙滩的那一刻被封存了。
然,十年后,那个镜像却意外苏活。
我不知道省新闻中心的座谈会上,那个矜持而胆怯的女子如何拨动了属于他的琴弦,他和我从夕阳走到月亮升起。
依然是中秋的季节,在渭河的桥座上。那时夕阳早已沉去,月亮武断地统治了夜的天空。我看着高处的月亮,我发现,它的光线反射在河面,使静静的河面露出银色的斑点,而我的眼睛也在对它的遥望中,闪烁着与它相同的亮光。那是银色的,与金色是孪生姐妹。有风轻轻掠过河面,扬起我的头发,他宽大的衣服裹着瑟缩的我,彼此无言。
我知道这样的时候,是我最容易遭遇软弱的时候,我不想被他看到。这是我和他仅有的一次徒步漫游,临别,我说:对她好一些。他的眼睛移向了别处,说嗯。
因为这个,我生活的轨迹发生了些许的偏移,但那船的桅杆却握在我的手里。
四年后,他与爱人分道扬镳,只身到了边陲新疆。又六年后,我办公室的电话被他吵醒。他说,夜间,铁轨发出的光,就像河里的月亮。那银色的光线就是我的眼睛,他常常行走在铁轨上。
……
可是现在,那条在我记忆里住过的河,却在我的梦里断流了,没有了太阳和月亮的影子。我坐在梦外,想起与我相伴着的时候,忍不住地悲哀起来。
我给姐拨个电话,我说,现在的渭河是什么样子?
我姐说,流着很少的水,河谷里长满了草,还有庄稼和树木。对了,渭河公园正在筹建呢。
它不会再有夕阳或月亮遗落的颜色了。
我在假寐中想像自己置身于被太阳晒得发白的河底,等着一次水的降临,从河流走向掌管者的闸刀中,让积攒在上端的水蓬勃而泛滥,然后将干涸的河底浸润覆盖。我还想着我被河水追逐地奔跑,我的速度出奇地快,在它即将淹没我的鞋子时,逃离河心。那河岸就成了我张望风景的坐标。
我渴望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201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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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摇曳风铃 于 2010-6-4 22: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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