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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24叙事散文摇曳风铃
这个劳动节,我蜗居在自己的客栈里,这是我成家之后除非典时期的被困顿,唯一没有例行探亲的日子。好在阳光万般明媚,心里积沉的暗结很容易消融。这个时间里,我有了大面积的闲暇整理逝去的关于这个节日的一些琐碎,过往的日子就如一本写满了生活简章的丛书,
这个劳动节,我蜗居在自己的客栈里,这是我成家之后除非典时期的被困顿,唯一没有例行探亲的日子。好在阳光万般明媚,心里积沉的暗结很容易消融。
这个时间里,我有了大面积的闲暇整理逝去的关于这个节日的一些琐碎,过往的日子就如一本写满了生活简章的丛书,我发现,翻阅的间隙,她一直存在于每一页的顶端。这让我想起与她相逢的诸多零碎细节。
我与她,从简单的抗衡抵触到缄默不语又到针锋相对,都打着深厚的烙印。日子在奔走,心里上的距离也在拉长。每次的结果都是我对面的致歉或是电话的谢罪,却每次还会重蹈覆辙。最初她无奈,说就这样吧。后来她说,你得改。
十年前,我写过一篇关于她的文章,形容道:“我与她似两条并列的钢轨,永远不可合而为一”。可是那时还有幻觉:“在目送载着她的列车远去时,却看到那钢轨在视觉里的重合”。
时间没有钉在那个时刻的期待和幻想里,它让我在面对她的时候,仍会生出无端的寂寞。对她所能给予的,我回顾和存放的不多,或者是我体验的不够。我与她的空间,都是水一样的寡淡。
我在家排行其次,所以与我无关的家政方略一般不会吸纳我的参与,比如在弥补她岗位空缺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其三。我以为这不是某个人的意志,而是除我之外家庭会议一致表决的结论,只有当事人之一的我被忽略了。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在家庭地位的屈尊和被淹没,被漠然。我沉默后的暴发就是放弃城市地段的美好生活来到一个发展中的小镇,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四十公里不算远,却足以将心里的隔膜再次扯开。那个陌生小镇的天每天都阴郁着,宿舍的墙上有我看穿的洞。
我记不得回去看她,也尴尬于她的往来,那些无主题的叙说,显得生硬,多余,很多到嘴边的话被我强咽下去,或许是无力表达,或许是避免表达的空洞和苍白。这是我独立之后最大的改变,结束了依附于人的日子,脱离了窥视的目光,说话的底气自然都充满了力量。况且那时多么年轻,记忆里的伤痛很难忘却。
我沿着自己修复的路走着。我固执地认为,逃离了她,也就逃离了所有的惦念和责任。
父亲去世后,我突然万分的怜惜她,出殡完父亲的葬礼,我生平第一次用手围着她的肩轻声说出安慰她的话,并且眼里充满了同情的泪,我说你跟我走吧。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仰仗于彼时庄重氛围所给予的感性迫使,后来她真的来我这里居住时让我感到极大的焦躁就是例证。也只二十天,我就送她回去。那些日子我的呼吸都显得粗犷,像是经历非人间的考验。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与她的目光对接时,会有那样的不适,甚至于看她接电话的姿态,落在地上的话,都会成为我心里不适的理由。我说,越洋电话可以这样打,简明扼要,总结概括。她不懂,依然遵守她的规距。而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电话里,我就会切断,我倾听的耐心有极限。
我想她会控诉我吧,在我离开她的视线之后,她一定会控诉于我:这孩子的痛怎么会一直醒着。是的,我常常在与她对峙之后,眼里重复上映历史的剧目。那些混合了土腥气息或烈焰燃烧的异味蛊惑了我的意念,使我长大之后一直沉湎于其中。在我还是一个小人儿的时候,她对我的关注缺乏了温柔,迫使我在很多个黄昏和雨季流浪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向别人透露我的寂寞。后来我长成一个少女,搭上了青春的列车,我以为那种突入其来的燥音会平息或者在曲径消散。可是无从消遁,我仍然会抱着自己的双肩让钢轮辗过钢轨的声音切入耳朵。那时候的夜总是很长,白天也遥遥无期,我躺在自己的梦里数着星星散去。我的肉体不属于我,我的精神典藏和掩蔽了肉体的困苦。这种折磨比遍体鳞伤更令人痛不欲生。
我读《地藏经》,想像着她的美好和宽广,挖掘着浅表意识中显现在她脸上的慈善和友爱。但却极为短暂,当我们语言的刀锋相逼近时,硝烟便弥漫开来了。我又读《圣经》,把她幻想成上帝,给予我生命还有养育的无穷恩典。可是我发现,在对神的仰望中,我的脸上有着无限的温柔。我看她的泪沿着脸上的沟壑流出,我的哽咽截断了未完的表达。我把她伤到骨子里了,因为我从没见过她的眼泪。我一边流泪一边说着对不起她的话,她的泪最终演变成没有节奏的抽泣。
我是受过她哺育的人,身上流淌着她的血脉,这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使我在给予她语言伤害的时候,悔恨的念头深重地种植于心。我试探地找出许多借口为我的行为开脱,甚至臆念出在无数个风雨兼程的日子里,因她的佑护得以长进。然而,一旦她与我之间开始对话,我的忧郁和烦躁就结伴而来,此时我的语言会变成杀人的工具,字句见血。
离开她的时间里,我会想念,并且尽快付诸行动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当我敲开她的门,我才发现想要急切表达的思想和语言都被冻结了。
这使我惶恐,与她感情的对接似乎很难完成,并且一直要经历似与陌路狭路相逢的尴尬。我不敢往长远的设想,我的努力总显得空泛而狭隘,经不起直面的推敲。
我找不到缝合裂痕最有效的工具,我想时光重叠的厚度总会掩去残留的疤痕,并且长出新鲜的组织。可是我无能为力,那些浮在头脑里的设想终于不能兑现成美好的事实,对现存状态的颠覆,愈加的渺茫。我陷入没有眼泪的哭泣里,内心祈祷着对希望破碎的拯救。
我与她同一个屋檐生活了十二年,至少有五年对她的称呼是陌生的,那时我还是一棵小苗,被她移植在视线外的土壤里。她应该是阳光吧,我却没有享受的荣耀。小苗被迁徙回来时,似乎已经可以抗击自然的风险了,逐渐地成了一棵树。她成了我陌生的亲人,亲密的渴望难以抵达我的内心。
我一次次在与她悲悯的目光对峙中体会出她心底被我剥蚀后的空洞,情感的风暴很难平息。然而,我是巩固了父亲的基因的。我是那么固执地让时间停留在学龄前的时刻,让那个风景如画的年轮刻在每天的成长中。我童年的影像里,看不到她的镜头,她成了一个旁观者,这个现状一直存在着。她在我的世界里,如一只起飞的蝴蝶,美丽却不会挽留我的目光,她属于天空。
她是我的母亲。我觉得有时她像一张网,束缚着我身体的自由还有思想的飞翔,我只能透过格子的网看天空,我没有长大却开始老了。
我很多时候会在网里做挣扎,希望摆脱纠缠。可是,当我开始寻找割裂的工具,试图沿着扩大的缝隙出逃时,我发现那或许是一只情感结成的网,细密地令我无法逃离。
她在,家就完整,若家变成了空虚的物件,那网自然地张开,我也做不成一只飞翔的蝴蝶。
2010-5-8
[ 本帖最后由 摇曳风铃 于 2010-5-8 21:3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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